self-love+番外(9)

作者:孔绰

A君同样盘腿坐下,将蜂蜜水一饮而尽,而后开始眼神恍惚。

停顿一阵后,他缓缓开口,“人们在归因时总是倾向于忽略宏观层面的影响,但如果是总体上谁都有错却又能谁都没错的情形,很明显该归因到宏观层”,他叹了口气,“社会结构能影响太多事情了。你父亲如果能没那么自大独裁,你母亲也许就能提点建议避免将你推上社会适应不良的道路。可惜,你父亲高度适配父权社会。你母亲总是听从你父亲,也不能归到你母亲从不知反对,一个人是她经历的产物,她的原生家庭大概率也是典型的父权家庭。更何况人性倾向于简单思考,很多人一辈子的选择都是基于他人的经验,觉得既然能传承下来就必然是正确的,哪里会考虑到经验也只是某种特定的产物,哪里会去质疑经验本身是否合理呢?”

我看向A君,挪了挪身子,然后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太感动了。一个质疑过自己的既得利益是否合理的既得利益者。简直可以直呼卡密!

“完全同意。”我赞同道。

“所以你厌男,其实只是厌恶父权社会里享受着生而为男的特权理所当然地压榨剥夺着女性的男性。不幸的是,这种男性很多”,A君总结道,接着颇为得意,“但我不是那种男的!所以姐姐你千万不要讨厌我~”

我扶额:“我知道你不是。我不讨厌你。”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他当作是我的一个好妹妹。可他怎么就是男的呢?

第五章

“但是我有一个很关心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我靠在他身上新增固体传声的影响,A君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严肃了。

“您请问。”我回。

“你有过自残或者自杀行为吗?”听声辨位,他在低头看我。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平静以问代答,动作不变,继续靠着A君。

这个问题A君心里面大概率已经有正确答案了,他出于关心的询问估计只是天真地抱有侥幸心理希望我回复他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

A君开始答题:“你在产生分歧矛盾的时候,总是习惯躲避,而不是正面去对抗解决。但你没有逃避和无视问题,相反,你一直比谁都认真地在关注问题本身,去探寻原因。想搞明白为什么,想挽回或者正确判断。因为你尊重他人,看重友情,你比谁都在意他人,在意那些他人与你的问题的前因后果。而其他人轻易结论,本质是因为,在问题中的你对他们而言……”我突然感觉到A君身体的轻微抽搐,我困惑地坐直身子看向他。“不重要,或者,是他们相当厌恶的人。”他说完了整句话。

但他怎么在哭啊。我错愕成石化状态。

A君的眼泪,已经在他漂亮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最终汇聚在下巴上,而后滴落。

但他没有停止:“而你的避让态度,说明你没有归因到他人,而是在更深处归因给了自己。最终背上了他人指责,和你自己判给自己的罪。你会出于怀疑甚至厌恶去自残甚至自杀。” 终于结束分析了。

他看向我。眼泪逐渐止住,泪光却尚未消失。这间屋子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从我有意识的人际交往史来看,起初我很不擅长应对哭泣的人。因为一些事件,我敏锐地察觉到如果我表现出敏感和不乐观,我会被丢弃。所以我封闭起我所有的负面情绪表达。结果就是,在我人生的13~19岁,我有6年多没有哭过。

我不哭,出于好奇,我观察哭泣的人们,我经常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哭泣,那些是需要哭泣的情境吗?他们哭泣怎么就不会被丢弃呢?我当然不会弄哭别人,我通常是第一个发现却最后一个表达关心的笨拙的安慰者,我害怕哭泣的人们。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明白,原来眼泪很多时候是绑匪温柔的凶器,是一把屡试不爽的利刃,通常架在名为道德的脖颈之上。

幸运的是,在19岁刚过不久的某天深夜,我终于久违地哭了。自那时起,我逐渐开始学会精细化处理哭泣的人。哭吧,我不在乎,对着我哭,没用;不说话,听他们讲,陪着他们;为解决让他们哭的问题出谋划策……我有很多应对方法。

但我还是不擅长安慰。尽管A君的眼泪我能理解,那是出于他的善良和过强的移情能力。但我能给他什么安慰呢?他需要安慰吗?A君起身去料理台拿纸巾,擦完眼泪回身坐下开始放空。看起来暂时不需要我对他的哭泣进行关心。我想我还是如他所愿,回答他关心的问题。

“嗯……”我有些卡顿,也许还是被他的眼泪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可能祖宗庇佑,虽然我有好几次真的觉得死了算了,但我从没试图自杀。不过我确实自残过,高二和高三,高三情况更严重一点。坦白讲,虽然是用小刀在手臂上刻了点东西,但其实现在我一点痛都回想不起来,也许当时真的也没多痛,你不用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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