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君表情严肃：“确实。”

我微微一笑，继续讲：“我爸要我上好的小学，所以他继续远程指挥我妈送我去某所离家很远的小学。我妈就骑着自行车风雨里在泥路上送我去上学。小三的一次数学考试里，班里一位人气女生向我要答案，我以为我要有朋友了。写好答案向她递出纸条，但她低着头并不理睬我，我转过头发现，监考老师看我的眼神颇为玩味。”

A君皱起眉头。

“他听他朋友说某所初中教学质量好，那所初中不可以住校，他指挥我妈去那中学附近租房陪读，一样也是离家远的学校。在那期间我和我妈还遇上了入室盗窃。起初我很快乐，尽管我住在漏水的小平房里，但有成绩好又漂亮的同学和我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漂亮宝贝皱眉了，“虽然我也成绩好又漂亮。” 怜惜之情压不住，我随口一言，打算放松放松气氛。

可惜A君不为所动，眉头紧皱。

我只得讪讪继续：“但后来，大姐头因为某男生惹她不爽，她开始聚众孤立该男生，我觉得她有点不对。加上我的成绩开始超过大姐头，大姐头与我渐行渐远。一堆朋友来了又走了。中考前我开始放弃学习，但大概祖宗庇佑成绩还是过关。高中我本来想去某校拿奖学金减轻家庭负担的，结果看到大姐头去了，为了躲她，我就去了我后来去的高中。”

A君叹了口气，对着客厅墙角的三盆袖珍椰。叹啥气啊。

“还没结束呢”，我笑道，“高中是个更远的学校，可以住校，但我爸继续远程指挥我妈陪读。是我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吗？很多长辈一直认为我没有。但我从小就知道妈妈辛苦，妈妈也是我17岁前唯一长久的朋友。所以我早就洗衣做饭骑车都会了。那是高中住校不安全吗？我想起我爸给我讲的一个启蒙故事，他说他的一个朋友看到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坐上了一个男孩的自行车，二话不说，他朋友就冲上去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那女孩到结婚前再也没敢谈过恋爱。我爸讲的时候笑得特别开心，毫无心机的那种开心。”

“我可以也躺下吗？”A君突然开口。

“当然。”我迅速反应。

A君脱下拖鞋，走上毛毯，平躺在了我身边，转头看向我：“我可以分点你的小被子吗？”

“可以。”我收起豪放的躺姿，地暖开着很容易昏昏欲睡，万一睡着不盖个小被子还是可能受凉的，那就不太好了。A君向我靠近，如愿以偿分到了小被子。

“你继续吧。”A君转身侧躺着看向我

我又开始盯着铃兰吊灯：“升高三后，我突然觉得也许该好好学习，就努力了一阵，结果就年级第一了。索然无味。然后我就开始每天回去玩。我妈有天告诉我，其他走读的家长问我妈我每天回家干什么，我妈说当然是认真学习了。我妈笑着跟我讲，她要是说我在家玩，其他家长会觉得她没点数，不是合格的家长。我没多想。我一如既往傻呵呵和班里人聊晚上回家看的小说、番剧。”

A君保持沉默，但以他的聪明才智，估计已经猜到后续。

“班里一堆人看我的眼神开始出现冷漠或是厌恶。我很困惑。但直到最后两个月，我才知道原来班长告诉班里人，她妈妈说我妈妈说我在家每天都认真学习到凌晨。据我对她妈的了解，她妈还可能添油加醋以刺激班长的进取心。不过知道了也没用，最后两个月我又是放弃学习的状态，经常逃课逃自习甚至翘模考。毕业之后，我问了一个中立的女生班里到底有多少人讨厌我，我给出了我心里的名单，人数占了全班三分之一。她说她知道名单上的一半是的。”

我转过身，看着A君，做案例叙述的收尾，“最后我的成绩还算过得去，然后我进了Z大。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接着笑着问他，“专业人士，问题来了，接下来我会如何？”

A君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抑郁症，中度起步。但我猜你在进入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轻度抑郁了。农村留守儿童，同伴欺凌，大规模的同伴排斥，敏感，指向太明显了。”

“原因？”

“自小管控严格缺少与同龄人的接触导致的社会适应不良”，A君流畅回复，“你敏感。敏感很可能是由于你母亲的严格管控和情绪化”，接着补充“你聪明但善良。可惜人性的自私嫉妒是常有的险恶。”

“根源？”

“父权社会”，A君毫不犹豫，接着补充道，“你的案例，归因到人性这种天然因素没什么意义。虽然你父亲确实是很自私短见。”

他起身走向小圆桌，拿起两只水杯，递给我一只，我起身接过然后盘腿坐下。真的贴心，我边喝水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