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92)
“冯清扬?啊!……”她睁大眼睛,原来……他怎么敢!冯清扬!怪不得她一到海德堡,顾周翰就知道了。那个德国人说半年前周翰跟他打听海德堡,她还纳闷。郭先生,顾周翰!程沅芷,陈澧兰!自己真是蠢透了!她是自以为是的猴王,怎么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她折腾,现在是他翻下手掌的时候。
她咬住下唇向四周看看,他奇怪她看什么。
“郭先生是吗?”
“嗯。”
“幸会!”她猛地出手冲他上臂狠狠揍一拳。她凛然站立,等他回应。
他差点笑出来,他心爱的女孩儿,她在愤怒至极的时候仍关注他的尊严,她打他,却怕别人看见。而且,她也绝不攻击他的要害。
“你手疼不疼?”他满怀怜爱地问。
“再敢来骚扰我就揍扁你!”他居然敢笑!她转身就走。至于能不能揍扁,她也许要拼命。
周翰心里微笑,他以前就知道她有游侠风范,今天见识了。
这人每次都纠缠不休地跟她到家门,她恨不得放出狗来咬。
“顾周翰你认识吧!”澧兰劈头就问,她给冯清扬打电话,清扬在南京外交部任职。
电话那端好一阵沉默,“是。我想留学,我需要钱,这是个不错的差事。”
“程沅芷就是指我,是吗?”
“嗯。”
“那个莱卡相机也是他给的?”
“嗯。”
“那么,我们之间还有友谊吗?清扬?”
“澧兰,你知道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欧洲大地上游走,有良伴、有风景、有美食,可以专心于学业,不用担心钱,缺了哪一样都不完美。”
亲爱的清扬,现实、达观、又重情义。“我也是,清扬。谢谢你照顾我。”
“你也照应了我。澧兰,还记得你上次得流感吗?你高烧不退,顾先生一直在电报局等我报平安,两天一夜,他发了数次催促。他汇钱过来,我折算一下大概有十万银洋,救八百个人也够了。我后来要退回去,他不用,让我好好照顾你就行。”
澧兰心里百感交集。
“还有,每年你快过生日时,顾先生都提前发电报提醒我,让我帮你好好庆祝。”
澧兰想怪不得清扬记得那么清楚。
“我们去旅行的时候,他都提醒晚出早归,注意安全,要我每到一处都报平安。”
澧兰沉默不语。
“澧兰,如果有哪一个男子肯那样用心护我周全,我家祖坟上是要冒青烟的。”
可爱的清扬,澧兰微笑。
“澧兰,我知道你不信教,我也不信,但是还记得《哥林多前书》里的话吗?”
澧兰知道她指什么,“谢谢你,清扬!”
澧兰放下电话,爱是什么?“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保罗在给哥林多教会的书信里如是说。
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永不止息!……
澧兰拉开门出来,那个人就站在走廊里。
“澧兰……”
“郭先生,失敬!”她径直走过他身边。
周翰笑笑,他就是喜欢澧兰这般聪明俏皮,“我记得你家‘小山丛桂轩’门前的对联,”周翰跟上她,“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我也算是故人吧。”
澧兰继续向前,头都不回,她今天一身洋装,灰蓝色、领口饰暗花短袖真丝衬衫,裸色百褶中裙,同色系高跟皮鞋。挺好,她从谏如流,再没穿过薄透的面料。“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这是乔治·莫兰迪的色彩吗?意大利那个画瓶子的人?”
十一年了,她说过的话,他还记得。澧兰的脚步慢下来。
“其实你无论穿什么都漂亮。”
她是服了,“我饿了!去吃饭吧。只是去吃饭啊。”
他眼里闪出惊喜,满脸喜气洋洋的神情让他变得十分漂亮。他们还去华懋饭店,“想吃什么,澧兰?”
她等侍者走开后,对他说,“是陈澧兰!”
他脸上的笑意很深,他心爱的女孩儿,她心里有积怨,但不忍心他难过,又处处给他面子。
“浩初去南京了吧?”.
“是陈浩初!”
“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安全。不如搬回来。”
“什么?搬回哪里?”她以为她听错了。
“搬回家,顾家!”
这人简直得寸就进尺,攻城略地,志在必得。“你在生意上也这么直接吗?”
他笑了一下,“你是我最重要的生意,若是没有你,要这些家业也没意思,不过是替经国他们挣着而已。”他决意不再有任何遮掩、闪避,这些年,他因为骄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除了思念她没有任何快乐,他只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