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草熹微+番外(179)
公孙琰死死捂着手腕,避免更多的仙鹤妖力不受控制的溢出,眼前早已阵阵发黑。他之前没服罗还丹,这会儿的痛楚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如今又是割了血引动四周妖雾,消减蚀心珠的妖化之功,体内早已翻滚不止,平衡彻底打乱。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闭眼倒地,必定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可他不能倒……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妖雾渐渐退散,虚空之中的仙鹤之力虽然精纯,但并不伤人。蔺惘然顿了顿,方才的将死之感渐渐缓解。她有些发懵的睁了眼,只见蔺夫人将红缨枪杵在地上,一手扶着旁边的蔺将军。二人皆是皱着眉,似乎在抵抗这不可言说的痛苦。
半晌之后,蔺夫人身形一晃,本来通红的双眼渐渐褪了颜色,露出一双有些灰白的瞳仁。她似是不解的歪了歪头,定眼看了眼跪下地上,几乎是狼狈不堪的蔺惘然。
蔺夫人:“阿微”
蔺惘然一愣,脑中“嗡嗡”直响,本就发红的眼眶更是通红,眼泪蓄在眼眶之中,久久未曾落下。她双膝一软,扑一般的倒在了蔺夫人脚边。她颤着手拉上蔺夫人的衣角,微微抬着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娘亲。她同蔺将军长得很像,不苟言笑的样子,又严肃又冰冷,蔺家夫妇自然不会认错。妖雾已散,异化的内心已经平息,他们自然神智恢复清明,当然,当年血泠峡的惨案也绝不会忘怀。
蔺夫人自知自己早已身死,心中难免悲戚。乍见卧倒在地上的蔺惘然更是心中一紧。她和蔺将军左右一同焦急的搀起蔺惘然,脸上没了方才的狰狞木然,只留了为人夫妇的心疼。蔺惘然伤的很重,一时发软的双腿还未恢复,只能虚虚的扶着她娘。方才还冷硬至极的姑娘,如今心中竟是涌出了一片又一片委屈。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蜿蜒而下。
蔺夫人抖着双手拂上她的脸颊,本来风风火火的女将军在一瞬苍老下来,眼角旁也隐隐有些细纹,“我家阿薇已经长大了……”
蔺将军本来严肃的脸上透出一点浅浅的慈祥,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并没有这经年的时光,这十年的岁月也许只是幻境……他一如旧时那般慈爱的揉了揉她的头,从那个叱咤风云的军中战神,变回了慈爱的父亲。
“阿薇好厉害啊……都已经能赢阿爹了……”
千言万语哽在蔺惘然的喉痛,刚才并不觉得难忍的疼痛一下子涌了上来,疼的她不断抽泣。这是她十年未曾见过的爹娘,十年……虽说十年她在冰原,老阁主悉心照顾,各个师兄对她更是宠爱非常。可那些旧日的回忆就像是一座心上的大山,压的她在午夜梦回之中,心底也是一片冰凉。她也许没有那么翻滚不下的仇恨,奉师命,她不想着报仇,只是走自己的道,行自己得心。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不负九泉下的爹娘。可蔺家夫妇如今就这么站在她眼前,就算只是异化而出的尸傀,就算终难长久,可她还是像个迷途许久的孩童一般,难以自控的扑进了蔺将军的怀抱。
那个在冰天雪地之中心肠冷硬坚强的姑娘,如今变回了当年那个柔弱得女童,哭的泣不成声。
蔺将军慈爱的顺着她的后背,把小女儿搂在怀里,有些无奈的轻哄,“这些年……是苦了阿微了……不哭了……阿微……不哭了……阿微……乖……不哭了……”
蔺夫人蹲在一边,抬着一只手安抚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这女将军总有些市井流氓的流里流气,她一手撑着下巴,就算瞳仁是死寂的灰白,但仍是掩盖不了里面的狡黠和俏皮。她微微侧了侧透,正好看见远处颤颤巍巍向他们走来的公孙琰。
青年长衫于风中轻动,一边宽袖已经完全被血液染红,鲜红的血液顺着宽袖“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每行一步,就落下一块血滴。青年的脸色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白,让本就清冷的眉目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不笑得时候薄唇平平落在脸上,拒人千里。他气息微弱,有种烛断火消的衰败之感。周围妖雾已经淡了很多,但并未散尽,可这青年周身却好似有着一阵干净的清风。他走到哪,那黑麻麻的妖雾就会退避三舍。似是这连天的妖雾,都舍不得让这人沾染上半分。许是因为蚀心珠的关系,现在的蔺夫人对公孙琰有着一丝天然的恐惧。但比起隐隐的恐惧,更让她注意的,是公孙琰腰间坠下的那朵琉璃花。
那花本就是她的嫁妆,当年血泠峡前胡乱塞到了小阿微的手中。本该是个漂亮的簪子,可是簪身已经折了,如今只剩下这孤零零的琉璃花,显得有些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