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所念(105)
可是,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守着家人留给她的那个残缺的家过完后半辈子。
很多好心人可怜她、接济她,但那时,生活在黑暗中的她对所有人只会冷眼相待,再也没了曾经的欢笑。
七月末的一个晚上,沈念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街上游荡,当走到一家会所门口的时候,本要跨门进去的她,被突如其来的肖姨给拦住了。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时肖姨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失望,更有着难以言说的心疼。
那个晚上,站在会所门口,肖姨不可置信地问她:“念念,你想堕落到什么时候?”
面对她的质问,沈念沉默不语。
自从所有人离开她之后,她变得绝望沮丧,更是一蹶不振。
学校不再去,整天和一群社会青年在街上游荡,网吧、酒吧、会所,凡是能让人醉生梦死、堕落的地方,她都去过、疯狂过。
肖姨问她,想堕落到什么时候?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去死。
可是,她每一次选择轻生时,不是被人救下,就是被人骂成疯子、神经病,被送往医院。
那时,她连精神病院都去过的。
……
沈念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深陷那段过往中,不由得蹙起眉头。
见状,江翊泽的心像是被人猛然给揪住一样,疼得他难以喘息。
他抱起沈念和他面对面而坐,当目光看到她眼睛里的沧桑和云淡风轻时,江翊泽的心里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他看着她的眼睛,沙哑地喊道:“念念!”
沈念回过神,抬眸望着江翊泽担忧的目光,扬起了一抹安慰的笑容。
她搂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儿的!我虽然这样疯狂地堕落过,虽然进过精神病院,但我还是我。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肮脏,我不敢忘记自己的初心。因为他们一直教导我,成长的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何时,都不能失了自己的纯真。我一直谨记着!所以,你别担心!那个时候,虽然麻木不已,可我还是有分寸的。毕竟,我爸爸是一位英雄,母亲是人民教师,爷爷曾经是人民公仆,我作为他们的后代,作为沈家唯一的后人,我不能给他们抹黑,让他们死后还不得安生。”
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和安慰的话语,江翊泽的心里并没有得到安宁,反而是更多的心疼。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念念,以后,你的生命里有我!”
沈念埋首在他的肩头,无声地笑了。
良久,她望着窗外清晰可见的合欢树的叶子,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
那时,肖姨心痛质问,沈念态度消极漠然。
于是,心寒之下,肖姨开车带沈念去了城郊的烈士陵园。
那晚,肖姨呵斥沈念跪在父亲的墓前,再一次质问她,想堕落到什么时候?
烈士陵园里,沈念看着父亲的照片,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感受到心痛是什么感觉,眼泪是什么滋味。
见她无声的哭泣,肖姨蹲在她的身边,抱着她,声音哽咽,“念念,别再这样对待自己了,好吗?你爸爸是一位英雄,你作为英雄的女儿,你这样自甘堕落,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这十几年来他对你的教诲吗?你这样,是想让他死后的名声不保吗?从小到大,你父亲最疼爱你,把你当心头宝,对你更是寄予了厚重的期望,如今你这样,不是辜负了你父亲的期待吗?孩子,醒醒吧!他们都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你明白吗?念念,和阿姨回南麓,从此以后,阿姨就是你的妈妈,阿姨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们回南麓,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开始生活,好吗?”
听着肖姨的话,沈念终是抑制不住心中积压的情绪,依偎在她的怀抱里,放声痛哭。
那个夜晚,烈士陵园幽静阴冷,沈念跪在父亲的墓前,哭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肖姨帮她打点好家乡的一切。之后,她拎着行李,同肖姨一起离开了她生活了15年的故乡。
回家和肖家在南麓是名门望族,沈念以为,像他们那样的大家族,必定是不好相处的。
然而,自她到了回家之后,不似她想象的冷漠凉薄,在回家,沈念感受到了与普通人家一样的热情亲切。
肖姨是沈念的母亲大学时期的同学,回叔是她母亲的师兄,所以,在回家,他们待她犹如亲生女儿,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慢慢地,他们的善良让沈念一直以来封闭的心也渐渐敞开,渐渐接纳他们,也渐渐开始融入他们的生活。
……
回忆到这里,沈念蓦地抬起头,凝视着江翊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江翊泽,我和回家的缘分不仅是因为回忆,更重要的是肖姨和回叔对我的养育之恩。父母和爷爷离世后,如果不是肖姨把我带回家,我想,现在的我可能只是社会的败类,或者说已经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是肖姨和回叔把我从黑暗的世界里拉出来,是他们带着我重新找到生的希望,是他们让我感受到,不管命运多么的不公和残忍,只要还心怀阳光和真善美,就总能看到彩虹。所以,江翊泽,我想告诉你的是,回家,是我这辈子都不能丢弃的,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报回家的恩德。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