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32)

作者:YZsniper

他把警棍缩短后夹在腰带上,脚仍然踏在我手上,并慢慢蹲了下来。看样子他并不是打我打得腻了。

我感觉到小指与手掌的连接处,被一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夹住。

当我理解到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的瞬间,冷汗就像瀑布一样狂流。

“这剪刀磨得真利。”男子说。

他亢奋得就像内脏着了火似的。看来他已经陶醉在自己行使的暴力当中,再也无法自制了。人一旦陷入这种状况,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迟疑。而且他还处在一种即使多少动用一点暴力,也会被当成是正当防卫的立场。一旦有必要,相信他应该会将这个权利扩大解释。

“你们打算用这东西剌我?”

他喘着大气说道,并向握着剪刀的手灌注了力道。利刃咬进我小指的肉,表皮被剪破的痛楚,让我开始想象接下来的疼痛。脑海中浮现出小指与手掌分离后,就像菜虫一样掉到地上的光景。感觉像从高处往下掉,下半身虚脱。我在害怕。

“就算剪断一、两根杀人犯的手指,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我心想,说不定真是这样。

紧接着,男子把全身力气灌注到握住剪刀的手上。

我听到有东西陷进肉里的声响。剧痛从脑中窜过,彷佛脑子里溢出像石油一样黏稠的纯黑色液体,灌满了全身。我拚命想摆脱,但手被他的脚像钳子似地固定,根本动弹不了。视野有一半被黑色粒子填满而变得阴暗,思考的水流静止下来。

我心想一定被剪断了,但小指仍未离开我的手掌。尽管肉被剪开,骨头从伤口外露,血不断涌出,但裁缝剪刀的刀刃并未剪断骨头。“剪刀终究剪不断骨头吗?”他啧了一声。也许少女非常仔细地磨了剪刀尖端,但刀刃后半段则并未做太多保养。

剪刀上再度灌注了力道。小指的第二关节被剪伤,感觉得出刀刃陷进骨头。痛楚让脑子发麻,但这次不再是未知的痛楚,思考不因而停止。我咬紧牙关忍耐,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让钥匙尖端从拳头伸出,紧紧握住。他以为已经牵制住我的惯用手,却不知道我是左撇子。

我以恨不得把自己被踏住的右手都一并剌穿的气势,将钥匙往他脚上插下去。我使出的力气大到连自己都吓一跳。男子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往后跳开,他尚未伸手摸到腰带上的警棍,就像脚踝被人绊倒似的失去平衡,倒地时重重撞到了后脑杓。这一来至少三秒内不会受到反击。好了,轮到我了。我深深吸一口气,暂时关掉想象力。重要的是舍弃一切的迟疑。接下来的这几分钟内,我不去想象对方的疼痛、不去想象对方的痛苦、不去想象对方的愤怒。

我骑到他身上,以恨不得打断他所有门牙的力道挥拳过去,打个不停。骨头隔着肉对撞的声响,以一定的节奏在屋内响起。头部侧面与小指上的剧痛,让我的怒气火上加油。我的拳头被他的血弄湿,打人的手越来越没有知觉。那又怎么样?重要的是打个不停。重要的是不要迟疑、不要迟疑、不要迟疑。

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抵抗了,我已经气喘吁吁。我从他身上下来,正要去捡掉落在一旁的裁缝剪刀,却发现一直握得很紧的左手麻痹不听使唤。我只好弯下腰试着用右手去捡,但指尖发抖,让我握都握不住。我拖拖拉拉了这么一会儿,他就站起来,从背后踢倒我,剪刀从我手中掉落。

我奇迹般地闪过转身面向他的那一瞬间扫来的警棍,却失去平衡,对下一次攻击毫无招架之力。他踢出的一脚陷进我的腹部,让我忘了呼吸,难受得流出口水之余,还是抬起头准备因应几秒钟内肯定会挥过来的警棍。几乎就在同时,室内的时间静止了。

我有这样的感觉。

隔了几拍后,他慢慢倒地。

少女拿着沾满血的剪刀,以空洞的眼神俯视他。

也不知道他是想逃离少女,还是想向我求救,只见男子以吃奶的力气慢慢爬向我。少女想追赶他,但似乎是被警棍打到的膝盖一痛,发出小小的□□声倒地。但她立刻抬起头,用双手爬行,好不容易追上了男子。

少女用双手握住剪刀,卯足全力往他背上插下去。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们在墙壁很薄的公寓里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随时都可能有警察赶来。但无论是我还是少女,都躺在他的尸体旁边一动也不动。

不是疼痛与疲劳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躺着不动,是“打了胜仗”这种极为原始的成就感。无论是伤势还是疲惫,在这种成就感之下都只是陪衬的绿叶。

上次得到这种充实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我试着回溯记忆。但即使找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仍然找不到哪次经验中得到的充实感能胜过此次。就连棒球校队时代在准决赛中完美投出一球时,和我现在感受到的充实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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