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上天公平吗？好，就算上天是公平的，那它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出身、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为什么又要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父母这么为子女着想。还有人家花几千块去买一个破娃娃，而我的父母，知道我在上学没有生活费，还问我要钱。”

“我们班这些人，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跟我炫耀。暗地里看不起我，嫌弃我，却又离不开我，把我当下人一样使唤。”

“顾宜尔，你觉得这公平吗？”

她视线移到刘桐脸上，充满着悲怆、颓丧、凄凉……

有一瞬间，她的脖子像被一张网紧紧扼住，勒得她喘不过气，心脏紧缩，眼神发虚，忍不住浑身战栗。

“你跟我差不多，但稍微比我好点，父母比我好，这一点说实话我羡慕你。却依然改变不了什么，他们还是看不起你，说你装，说你蠢，说你土，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班上不少女生讨厌你。”

“多讽刺，就因为你家里穷，大家就断定是你偷的钱。没有怀疑我，只是因为我平时不爱出头，凡事不抢他们的风头，给他们当牛做马！”

“我他妈入学分数比周钰都高，我不敢让人知道，我怕她们针对我，月考我也故意留了几题没写，怕我成绩排名靠前，挡了她们的路！”

刘桐咬紧牙关，瞳孔周围满是血丝，风吹散她的发丝，露出她整张脸，绝望又疯狂。

顾宜尔掐着掌心，“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拿盼盼钱的理由。”

“你以为她王盼盼是什么好东西？她最看不起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让我帮她做作业，让我帮她值日，让我替她买饭买水不给钱。你看她平常巴结徐妤同许灵蕴那个样子！简直恶心透了。”

刘桐望着远处的高楼，“我真的不应该来这里，我就应该待在农村，到了年龄找个人嫁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顾宜尔喉咙发痒，脚趾冰凉，尝试走了两步，伸手想拍拍刘桐的脊背，片刻，还是放下了。

——

从天台下来，顾宜尔没回宿舍，一人去操场散步，晃晃悠悠回到宿舍时，已经八点多。

徐妤同见她回来，忙过来问，“宜尔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去操场转了转。”她微笑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妤同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即使顾宜尔已经猜到了，还是好奇问，“什么好消息，你成绩出来，进前30了？”

“哎，那倒不是，盼盼的钱找到了！”徐妤同喊道。

她略有恍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怎么了？”徐妤同眨眨眼睛，察觉到顾宜尔兴致不高。

她连连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惊讶。”随即她转移话题，见宿舍只有徐妤同一人，“盼盼呢？”

“她去跟裴老师打电话说这事儿了。”

顾宜尔提不精神，简单洗漱了下就爬上了床，渐渐陷入梦中。

她回到了小时候，骄阳虽强烈，却难得温柔；群山环绕中，那一小小山村，麦田金黄惹眼；池塘中的树影，时明时暗。

她光着脚踩在泥泞的田间，玩泥巴、捉龙虾，不多时又爬树上摘果子、过家家。那本来远去记忆不断闪现，清晰了片刻，却逐渐远去。

她想伸手抓住，可使出了浑身的劲儿，都无法挽回。

仿佛意识告诉她，你该长大了，别再幼稚了。

人类永远处在某个前进的阶段，一旦停下，则会陷入同类的蚕食与斗争中，只能永远不断向前。

周二早上，顾宜尔刚进教室，不少视线似有若无朝她看来，她目不斜视，到位置前坐下，拿出课本看起来。

沈宽微微转头，捏紧笔杆，轻声问道，“你身体没事了吧？”

她盯着桌面课本，没答。

他收回视线，神色闪过一丝无措，低头开始写题目。

午饭后，月考成绩下来，顾宜尔九科总分705，班级排名28，年纪排名612。理综480，文综518。

她拿着成绩条，出了教室。

漫无目的走着，周遭化为虚无，阴沉天气把整个校园染上暗色；鲜花枯萎，树木凋零；狂风吹过，斑驳树叶卷走了地上灰尘，肆意在空中侵占，钻入她的眼睛，割着她的脸。

她睁不开眼睛，坐在椅子上，抬手一摸，湿意在手中蔓延，先是滚烫，逐渐冷却。

她听见自己低泣，可无法停止，不受她控制。

像一脚踏入虚空，没有浮木，飞速下坠，所有力量都在瓦解她原先所自以为是的一切。

泪水打湿了成绩单，清晰的数字慢慢被晕染开来。

沈宽捏着纸巾，迟迟没有递出去，目光盯着某处，晦明难分。

他坐在她身旁，听着断断续续抽泣，一时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