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似水,婉如歌(85)
临字静心,上官选了老法,只是她早不再习祖父的字,而是像刚开蒙一般要人从头教起。
“背打直,肩腕放松,”李柏儿教习道,“想象掌心如有一卵……”
这些,上官早就烂熟于心,依然认真做了。
“笔杆垂直,下压,行中锋。”侍女扶了一下她的手,微调了下笔尖与纸面的角度,“好!开始写……”
内舍人今日要临摹的,便是身旁这位新老师最擅长的《智永真草千字文》。可只临写到“云腾致雨 、露结为霜”,老师就见她鬓角的汗滚到下巴,赶紧喊了停。
“休息一下。”
忙用手绢向颊边按压,上官也搞不清哪儿来的汗。秋风凉爽,自己又不像贺娄她们正忙捣衣,写几个字算哪门子的体力活,可汗就是止不住地趟。
“喝点水把。”身边递水来,她忙摇摇头,又握起笔,从头写过。
这次还不如上次,仅至“秋收冬藏”,汗就下来了,并且指尖也痛。门帘一动,莹儿跑进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又噔噔跑了出去。
“要不,再休息下?”老师再次提醒。
上官终于端了茶,碗到嘴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见一旁柏儿仍端瞧着智永真迹,笑问过去:“我是不是有点……没天赋……”
“当然不是。”对方立即看来,“只是有点僵……不过也正常,两种字体风格不一样,您原来的字比较柔,转化过来还需要时间。”
“请您示范至第三十六句吧。”
不愧被两位内教博士均认可,笔转到了那人手中,一下子轻松灵动起来。上官一面看她运腕,一面想她的话,不排除她在客套,但也切中了要害,自己的字确实很绵,近来更是看着像抓不住纸一样,却又不仅是用力就能解决的……
桌案收拾完,侍女也撸起袖子出去了。
上官望那人背景出神。
相比莹儿,李柏儿寡言,人也肃谨。宫人都说她与舍人最像,今后最该气味相投,可上官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与她坐一起,总觉得有点不轻松。
一想到“轻松”,内舍人忽然明了汗的源来。
院中木杵捶石槽内上浆成衣愈振,笑语夹着歌声跃入窗来:
“壮月里来什么花儿开?
壮月里来金桂花儿开。
花开想起我的郎君呀,
连夜捣衣怕迟怠,
征人身暖莫将奴挂怀……”
捧着碗,案前人就着歌声又发了一阵呆,直到一群人呼隆隆进来。
“不行了,不行了!”
二娘一手撑着腰,一手撑杵,一进来,就来了个“五体投地”。娟儿先倒了水,又捡了捣杵出去。那趴着的人也不坐了,稍昂了点脖儿就喝了。
上官瞧见,不禁一笑。
二姐也不在乎,扭头喊:“黑豆儿,快过来,过来给阿姐捶捶腰!”
“不去,”小孩放下碗,“我也腰疼!”
“屁!小破孩儿,哪来的腰!”水蓝瞪去又叫:“再不过来,我起来啊!”
小女孩麻索扑来,按照长者指的地方,一下下认真捶打下去。上官看着笑个不停,身上又微微冒汗。
娟儿回来就帮着揉肩,按了两下道:“阿姐,荀子曰:‘成彼日积劳,我日积佚’,你这样不好。”
“什么,什么熏子?”豆子以为是吃的。
竟然如此称古圣先贤,莹儿一脸鄙视,纠正:“是荀子,大儒!”。
上官却笑不出来了。二娘见那眉锁,立即甩开两个孩子爬起了起来。“舍人,没她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有点腰疼,歇息两天,歇两天就好了!”
上官知娟儿该比自己更了解情况,只看那孩子,却见她只垂目远远地坐着。——看来实际可能更加严重。
“你得听娟儿的。”
“舍人,我真,我真没……”
“蓝儿你听我说,我转告圣人对你的赞扬,不是为了鼓励你更加卖力舍命,而是为肯定你已做的付出。我真的希望你别累了自己,甚至毁了自己,没什么比你好好的更重要。”
内舍人一再强调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她又怎么能辜负,向着那双关切的眼狠狠地点了点头。
二姐再趴回去,孩子们自觉都围了过去,按头的按头,按脚的按脚,胳膊腿儿找不出个空当儿。
于是,上官又笑了。
第47章 归
“本想就城就直接让你回家的,但总有些事还需要你处理……耽搁了些时日。”
上官立即对上摇头笑:“没关系的,这样挺好。我……我还挺想念她们。”
“宫人嘛,总是常见,倒是你母亲该想你想出病了。”女皇拉了她手,“现在好了,夏天挨过了,天师按时回了,延基和辉儿的婚事也成了……唉,就是那个‘皇太孙’……这孩子想起来就让人头疼,少不得让我上火啊!”老人说着长长的一声叹息,参加孙辈婚礼带来的喜悦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