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似水,婉如歌(20)
皇帝体恤狄仁杰年迈,身体多有不便,早有言免了他面圣的跪拜礼。见公主如此懂事,老人一脸欣然,拍着孩子也对那老翁道:“昨儿就说要给我送果子,说她家种的枇杷今年格外甜!”
“圣人仁孝言传身教,公主自小耳读目染,好种子结出了甜果子啊……”
众人欢笑,熙熙融融。
上官也十分高兴,笑眼中见那对母女不仅眼角眉梢相似,连肌理的纹路也随着岁月变得如出一辙。
枇杷、樱桃等初夏果实被呈了上来,公主忙对相国道:“狄公请多用些,府上我已经派人送去了……”
女皇马上接话:“那个,老三老四,还有那谁……”
“就知道您疼哥哥他们!早都送去啦!”公主边笑边剥枇杷,咬了极小一口,递给了母亲。
“甜吗?”她看母亲,又看狄公,见两人点头,又拿起一个枇杷剥皮, “其实我那桃子才叫好,等过阵子熟了,阿娘和狄公一定要来!对了,狄公,您还没到我府上坐过吧?您真该看看我的桃林。”她吃了果子一小口,又递向母亲。
皇帝见老臣一旁发笑,接了枇杷忙赶人:“去去,都不能吃一个完整的!”
“儿怕不甜,替您尝尝嘛。再,再杨奉御他们也不在啊。”
“远点,远点,碍着我和国老聊家常……”
太平一板嘴,转身向正煎茶的内舍人,轻轻一撞,道:“你的那份给你送宫里哈。”
“我还有?怎么又送我东西,我不缺的……”
“还怕不够分呢,听说你那儿添嘴了。”
“你说我添了人口却要你养!唉,这可怎么好……”
“就知玩笑!”公主说着又一拐,看见釜中源源上升的热气也发了感叹:“还有几日才出发,真想现在呀,就已经到了行宫。”
“知道你怕热。来,我先给你扇扇,别把我家公主热坏了。”上官给她扇起了风,听见后面两位老人说话,“女儿比儿子贴心”、“最小的孩子难免会多宠些”之类的话……
大约心情好,身体也就好了,女皇的出游按时进行。
广场那头,太平挥着手。上官一路奔跑过去,还没落稳脚跟,便气喘着笑:“我、我的公主啊,你可、你可真够积极的呀……”
“‘出游不积极,脑袋是瓜皮!’这可是你说的。”对方嘴一撇。
“哎呦呦,大公主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记得呢!”
“我可没觉得久……”公主说着拿眼打她身后,问道:“水蓝呢?”
“刚才出门,她说不随我来了,要留下教导新来的宫人。”上官说着也回望了一眼。
“她呀,就是想让你放心,只是……只是你这样出门,她放心吗?”公主见对方惆怅,忙一揽,“有本大公主在,放一百个心!”那下巴一昂,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瞬间回来了。
“哈!跟你呀,才叫人不放心……”上官正看对方的脸出神,霍然听见水蓝的声音,一回头,果见她带着人急急而来。
“蓝,你改主意啦?”
“不是,我想送送你们……娟儿,来。”贺娄揽过那个刚改了小字的女孩,那孩子手里拿着一枝柳条。
看的公主想发笑,但忆起她家主人上次的出行经历便笑不出了,扭开了头,心下想:送别与永别不过一字之差。
杨柳风中,吹不散的离丝愁絮。
公主调整了下表情,主动接了那枝柳,笑道:“放心吧,有我呢!保证把你家主人怎样带出怎样带回!”说完拉人上车。
牛车轮子吱扭一转,上官咬了嘴唇,她心里念叨着,反复提醒:不过一次寻常的伴驾随行……即使哭,也不能在当下,水蓝就在车外看着呢。若真掉下泪来,便都掉在她的心上;只一两滴,也足够她几个月的辗转反侧了……
公主见那人一动不动,独自向车外挥了手,“回去吧,放心,放心有我呢!啊!”
“舍人,珠帘穿好,您就回来!”
应天门鞭声连响,车后的呼喊声渐渐湮灭在滚滚车轮之中。
“前儿同送去那些珠子,我还想你会自己戴或者给……”公主递来帕子。
上官明白公主的心意。她希望那些水精玛瑙闪耀在女儿的颈间、手腕,这才是美丽事物的好归宿;但上官也知水蓝心意。那些珠子将被她一颗颗仔细穿起,如倒计时一般,余下越少,归期越近……
临近晌午,队伍沿一条小河停了下来。
公主下了车,先原地伸了个懒腰,将柳条向软土里随意一插,便跑向水边,打了个水漂后又伸手扬水花,玩到袖子湿了才起了身。侍女递手帕,她边揩手边往回走,经过柳条处,又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