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似水,婉如歌(16)
“过去了,都过去了,别纠结了。再说你前阵子不也是身体不好嘛,咱娘俩啊,都好好保重,谁也不许让对方担心了,知道吗?”她说着挽起孩子向桥下走。
对方连连相应,跟她走了几步,慢了脚步,低声问道:“阿娘,您真好了吗?”
上官颙望,看着远天,“真的好了……”
“我才知薛大郎也是能吃的!好家伙,五大碗饭!”
二娘瞪自己五根手指。上官见她脸上有笑,心也跟着轻松。“他久病初愈,又正是能吃的时候。”
“那倒是。我瞧他两颊都凹了,唉,真让人心疼……”她收拾餐盘。
上官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问道:“蓝儿你那个,你绣得那个……”
门帘一动,莹儿掀了帘进来。侍女与舍人对视即刻低了头。
二娘等着舍人后话,站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说,又见柴萤办事回来,端碗盘出去了。
莹儿站在门侧一直不动,上官也因心情沉重难开口,坐了片晌才问道:“送走了吗?”
“嗯。”
“那、那算盘给她带着了?”
“嗯,我亲手放她手里了。只是碑、墓志……我求了半天,他们不给写名字……”侍女声音的越来越小。
这就是绝大宫人的命运。
既没有灿烂的开始,也不会有体面的结束。他们像家具、牛马一样被使用着,只是坏掉的时候不当柴或被吃肉。赔上一块无名的石碑,是统治者给他们的恩惠。
“宫里的规矩……”她不想说这几字,却也不得开口。
“我看那儿堆满了那种碑……”
内舍人可以想象到她的触动。一模一样的墓碑早已准备好,层层叠叠码在一起,安静地等待着,等待被刻上日期分配出去的日子。上官当然记得第一次看到的心情,她相信贺娄二娘也记得,只因看一次便让人刻骨,思之却步。
“你也累了,去歇吧。”
安慰都是苍白的,它们是美化的谎言;残酷的现实本就避无可避,学习接受它,是成长必有的一部分。
上官望她离去的背影,耳畔响起五年前匠人在石碑上敲凿的声音……
第9章 十步芳草(上)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上官语毕,贺娄二娘将托盘转给老宫人。
托盘一上手,虽盖着红布,老妪立即下跪,“这,这……太多了,太多了……”
“你救了舍人,舍人的命何止这些。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老宫人将东西放在一旁,忙给舍人磕头,又连谢过贺娄掌设。
“其实,我还有事……求你。”
“舍人何谈‘求’字,有事您尽管吩咐!”
“你在我身边多年了,虽只做些杂事但一直很尽心,这……这我都是知道的。”
“舍人谬夸,老奴不才,老奴不才……”
“看炉烧水之事,很有些埋没人才。我欲提你做女史,你意下如何?”
“老婢能力不济,又已年迈……但绝不辜负舍人!”
“你先别忙着答应,听听要你做什么。”贺娄拦住那拜谢人。
“您请讲。”
“我要你帮我找人。”
宫人抬头,颇为疑惑:“您……您要找谁……”
“不是具体哪一个,而是一等人。不管她(他)是咱们殿内的,还是掖庭的;不管是之前已有名声的,还是像你一样只围灶台的,只要有一技之长!你自己也好,找人也罢,凭你的手段……协助贺娄掌簿帮我都摸个底。做得好,你便是本宫主事!”
二娘接过:“赵氏你这个年纪……也该清楚,这是你人生不多的机会了。不如竭力放手一搏,为自己挣一副好棺板。”
“贺娄掌设说得是。”她又看向上官道:“老奴,明白了……老奴,应下此差。”
贺娄再提醒道:“记住!不容差池,若是出了差池……”
“我甘愿承担一切罪责。”
“那就辛苦你了。”
赵氏又向上一拜,退下了。
“您要通气的那几个女官,我已去说过了。想这样明找暗查,必有成效!”
“虽放了消息,也不能光指望别人,还是得我们自己留心。”
“明白。我会各处多跑,不能再犯错了……”
上官见她流露伤感,再次确认问:“蓝儿,你真的不要趁机一并查个明白?”
对方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上官不知她出何考虑,唯有尊重其决定,转身坐下另起思绪:对宫人,一盘钱财就可抵相助之恩;可公主呢,又以何报答多年的情义呢?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帮助,实在太多了……
“圣人,我在添置宫人。”
“添呗,早提醒过了,只添一二不顶事儿的……以后你要加就加,不必再上告了。”老人一指桌案,“去,把梁王提的那个、那个……建三阳宫的事,给我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