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122)
明明只要走出这扇门,穿过马路上的天桥,就可以回到酒店休息。
但她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发飘,全身疼得快要抽索起来,实在是一步也迈不动了,只得挨着台阶慢慢坐下,把冷汗淋淋的脑袋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比赛已经进行了一整天,太阳都到了快要下山的时候,红彤彤的斜阳挂在高楼林立的天边,橘红的阳光斜斜照过来,披在身上,一点都不暖和。
“小莲在这个时候跑去了哪里,”半夏胃里绞痛得一阵一阵地抽搐,汗水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个时候,哪怕能有小莲让我抱一抱,也好一点啊。”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坐在地上的半夏睁开被汗水糊住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张琴韵的面孔。
“我妈妈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让我过来看一眼。”
半夏眯着眼睛,勉强冲他摆摆手,“没事,一点老毛病。”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刚刚还吵过架的吗?
“你父母有陪你来吗?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打一个。”张琴韵取出手机。
半夏没有说话,只靠着墙壁摇摇头,把眼睛闭上了,“我没有父母。”
张琴韵突然想起自己录下的那个视频里,听见的唯一句对话。
“你,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你妈妈呢,我要见她一面。”
“我母亲她,六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他握着手机,看着靠在墙边的半夏。那个女孩脸上血色全无,微微皱着眉头,冷汗浸透了黑色的发丝。
现在想想,她赛前的脸色就非常不好。是因为已经发病了,所以才架着脚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说话。
带着这样的病痛登台,却演奏出那样的琴声。
张琴韵咬了咬牙,点开手机屏幕,蹲下身,当着半夏的面删了那个视频。
“视频我删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最是要强,道歉的话在喉咙里滚来又滚去,好不容易别别扭扭地挤了出来,“这事算,算我错了,和你道个歉。”
最后一点橘红的阳光从高楼的间隙中转过来,披在半夏的肩头。她裹着外套,站都站不起来,脸色白得和纸一样。
哪怕是这样,她还能从嘴角扯出一点有力没气地笑来,摆摆手,“那就翻篇了。”
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这个女孩身上就带着一股傲气,又倔强又冷傲。
哪怕是病成这样了,她依旧不愿露出软弱的一面,没有丢掉属于她的那份骄傲。
张琴韵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莫名软了一块,他冲着半夏伸出手,想要扶起她,“我送你去医院吧。”
一只属于男性的手臂从旁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高楼间最后的一点点阳光照在那玉石般白皙而有力的胳膊上,看起来白得仿佛要发光了一般。
张琴韵转过身,撞见一双墨黑的瞳孔。
那瞳孔幽幽的,冷得像含了冰,被他盯着,就仿佛被那种会竖起瞳孔的冷血动物盯住了一般。
“不劳烦你了。”那个男人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
第50章 归来
张琴韵在这一刻是极为吃惊的。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并非一个无名之辈。相反地,他甚至是他们这一辈音乐学院学生中的传奇人物——凌冬。
那位就读榕城音乐学院,摘得了拉赫玛尼诺夫国际钢琴大赛桂冠的天才少年。
张琴韵几乎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无数次地在电视,新闻,乃至一些自己参加的音乐活动上见过凌冬,那位一身光环,钢琴演奏得出神入化的同龄人。
传说中凌冬性格冷漠,气质淡然。这会猛然一见,张琴韵惊觉得他除了冷淡之外,还显得有一点凶。
那双黑色的眼眸莫名让他联想到了那只蹲在半夏肩头,竖着瞳孔瞪自己的冷血动物。
凌冬几乎是不太客气地抓住了张琴韵伸向半夏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后自己蹲下身去,把半夏背了起来。
为什么凌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懵住的张琴韵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看见被凌冬背起的半夏在他的背上,低声抱怨了一句,“你跑哪去了?”
他想要阻拦的手就停住了。
是了,他们两都是榕音的学生,看模样两人绝对是一种十分熟悉的关系。至少比起自己这个陌生人好得多。
张琴韵只得后退了半步,眼看着凌冬背起半夏,小心地把后背的人托了托,确保她趴稳了,方才迈开步伐,顺着斜阳渐渐西沉的道路离开。
那一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哪怕是眼瞎的人,也都看得见。
张琴韵心底,还来不及生根发芽的那一点微妙情绪,就被这一捧突如其来的凛凛冬雪给兜头兜尾地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