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77)
夏藤挪过小板凳,双腿并拢,坐下。
两盘菜,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炒茄子,用那种旧时候的红边铁盘装着,米饭盛在小铁盆里,筷子则是头部裹一层碎花贴纸的细长木头筷。
这是她和祁正第三次坐在一起吃饭。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此前发生过那么多事儿,还能心平气和面对面坐下来。
很多事情,寻求原因,没人说得清。
说实话她饿了,放学到现在,走了那么多路,早已过了她平常吃晚饭的时间。
祁正做菜,味道还不错,这一点比她强。她那些同学里,进厨房的少之又少。
祁正今天话很少,就这么一直安静着,她扒拉掉半碗饭,抬头,发现他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夏藤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发着烧。他这顿饭,十有八九是给她做的。
“你是不是没胃口?”
她这一问,自己吃饭的动作也慢下来。
祁正知道她这人顾虑多,夹了一口菜搁嘴里,“吃你的,别瞎操心。”
夏藤低头把饭咽进去,问:“我等会怎么回去?”
“没车了。”
“……”
夏藤放下碗筷,“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得回家。”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祁正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碗里的饭解决完,倾过身,往她脸跟前一凑。
“认清点现实,你被我拐了。”
……
祁正端着空碗出去,夏藤赶紧把最后几口吃完,也跟着出去。
她想洗碗,祁正看她抹袖子的动作就猜出来她想干什么,“手好了么你就沾水?”
“就两个碗,我单手洗。”
祁正眯起眼。
夏藤很自然地接下去:“洗完碗我就走了。”
祁正提起她的衣领就往回拽。
进门,关门,上锁,普通的锁也就算了,这门挂的是最原始的铁锁,得用钥匙捅进去拧开的那种。
夏藤的心跟着铁锁一块死了。
客厅的灯瓦数不高,照什么东西都有黑影。
祁正丢下她,过去倒水,“急着回去干什么?”
“写作业。”
“在这儿写。”
夏藤找借口,“灯太暗了,看不清。”
祁正看她一眼,放下水杯,去卧室翻箱倒柜一通,竟然拿出一盏折叠台灯来。
他搁茶几上捣鼓一会儿,把卧室那插座拽出来,台灯的插头往上一插,灯亮了。
屋子比刚才不知道清晰多少。
祁正弄好台灯,抬起头看她,“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光照,他的眼亮晶晶的。
她从未看到他眼里亮起光。
她放弃挣扎,转身去拿书包,“你总不能困我一晚上吧。”
祁正笑了,“真困你一晚上,我还让你写什么作业?”
*
夏藤在台灯下翻开复习卷。
拿起笔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病。
可是现在不写,他也不可能放她走,祁正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和他好好商量,行不通,那是最没用的解决办法。
得随着他来,他高兴了,乐意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她写两笔,看他,他坐她对面,把药盒撕得乱七八糟,抠了几个胶囊和药片出来,全部放嘴里。
动作生猛。
吃完,他问她:“我脸上有题?”
夏藤倒也没急着移开,“怎么突然感冒的?”
祁正把药板一股脑丢塑料袋里,没回答。
昨晚她走之后,他醉地东倒西歪,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撞进门,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窗户没关紧,一晚上都有冷风往里窜,他被冻醒好几次,但是身体太沉了,他起不来。
醉酒不宜受冻,容易死人。
而他第二天醒来,只是感冒发烧,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连阎王也不收他。
他既然不说,夏藤就没再问,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卷子上。
祁正把药兜提远,不知从哪儿拿来纸笔,他坐她对面窸窸窣窣,她没再抬过头。
过一阵,他靠近她,不知在端详什么,看两眼又远离。
再过一阵,又凑近,她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没干好事。
他第三次准备凑过来时,夏藤来脾气了,他这么干扰,题还怎么写,笔一摔,皱着眉,“你要干什么?”
祁正看到她这个表情,抱着手中的厚书本笑起来。
夏藤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祁正把垫在书本上的纸拿给她看,“你。”
纸上,一个女孩手里握着笔,胳膊压着复习卷,她抬头,与她对视,五官紧皱在一起,眉毛打结,眼神含怒,嘴唇抿着,一脸不高兴和嫌弃。
他刚才窸窸窣窣半天,就是在画她。
画中的她头顶长角,还写着三个字:老巫婆。
夏藤不想去探究他哪来的绘画功底,“你在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