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盯着面前左一下右一下的雨刷器。

“非常非常非常不配合。”

“嗯？”

“那位霍小姐压根儿不买账, 到最后，无论我说什么，她都笑眯眯地说我拒绝。顾先生，我服了呀, 整得我一身汗毛倒立, 哪有这么傻的人阿，把自己逼上绝路, 你说——”

嘟嘟嘟。

秦胜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撂断电话。

顾惊宴将手机放回白大褂的口袋里，在原地站着没动, 持续足足好几分钟。

有阿。

她不是傻，她是想要逃。

有护士靠近，询问道：“顾教授，看您在这边站半天了，您是有什么事情？”

顾惊宴回过神，“没事。”旋即将脚尖一转，往病房方向走去。

那扇病房门被男人缓缓推开。

吱呀一声。

温婉靠在床头看手机，额头和右边耳朵上缠着一圈纱布，除开此些，气色反倒比平时更好，唇色红润，面态生动。

本以为是护士，抬眼，却看见身姿颀长的男人立在病床边。

温婉放下手机，欣喜道：“惊宴？”她可从不敢妄想他会来看她。

顾惊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间难掩嘲意，“你很厉害。好几次都让我以为，那不是我爷爷，而是你爷爷。”

温婉眼神一凝，旋即化成笑意浮在脸上，“爷爷是个明事理懂黑白的人，和你不一样。”

“是吗？”

顾惊宴冷笑一声，“我看到你的伤情鉴定书了。”

伤情鉴定书在清早出来的。

当时，顾惊宴提前半小时守在科室门口，见外科陶主任拿着鉴定书出来，就迎上去，礼貌开口，“陶主任。”

陶主任如临大敌，赶紧将鉴定书藏在身后。

陶主任乐呵呵地拉开笑脸，老狐狸一样开始打太极，“顾教授——您知道我是委托鉴定人，这么早就过来拉？但是鉴定书不能经您手的，吩咐过的。”

顾惊宴气定神闲地注视着他的一系列小动作。沉默两秒，说：“陶主任不用紧张。您先给我看看，看看总不会怎样。”

陶主任不好拒绝，将鉴定书递过去。

顾惊宴伸手接过查看。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宁城第一医院人体损伤程度鉴定书。

分析说明：

被检人因硬物打击致头部外伤，6.1cm伤口，予以缝合，左耳鼓膜穿孔，内耳出血，致外伤性耳聋。分析《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5.2.5之规定，评定为轻伤一级。

鉴定意见：

被检人温婉所受损伤属轻伤一级。

顾惊宴默默看完，将鉴定书重新递回给陶主任，薄唇挽着君子笑容，“帮我个小忙，陶主任。”

陶主任脸色一变，也没等男人开口，就忙慌慌地拒绝：“不行，不能改阿，作伪证要坐牢的。顾教授，您也是做医生的人，别为难我。”

顾惊宴安安静静地听完，笑着用听似温和的语气问：“陶主任，你是觉得......得罪我的下场会比得罪我爷爷要好么？”

陶主任僵在那里。

他不只是个医生，在这座城里，如果说沈知南是台面上的掌权者，那顾惊宴就是能在暗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头蛇。

可让顾惊宴自己来说，他只会说，“我是个医生，同时做点小生意。仅此而已”

顾惊宴伸手，落在陶主任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两下。

“陶主任，我爷爷有心脏病，他一人将我带大，我要是和他对着干，是不孝，是罔顾人伦，但是——”顾惊宴顿了顿，“我希望你做个明白人。”

陶主任额角冒出冷汗来。

他将那张鉴定书的一角攥得变形，结巴两句，“嗐，顾教授，你，你叫我怎么弄嘛！你未婚妻脑袋上那么一道口子，我要是写个不构成轻伤，那不是明目张胆的作伪证嘛。”

顾惊宴的手依旧停在陶主任肩膀，微微用力，按着陶主任，将他转了个身，重新推到科室里去。

陶主任被迫往前走。

后方，男人低笑着说：“我不会太过分，陶主任，改成轻伤二级即可。”

陶主任的汗水打湿里面衬衫，领子一圈都是湿漉漉的。

陶主任将鉴定书放到桌上，满面愁容，长叹气：“顾教授，您——这叫我怎么改成轻伤二级，您真的是在为难我，再说您不是最讨厌走后门这一套吗？”

“......”

“......”

顾惊宴沉默好几秒，他向来原则性强，事物掌控欲强，喜欢泾渭分明，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个非黑即白党。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那么多额外说辞。

偏偏，事情落在她头上时，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只黑色的怪兽，在脑子里疯狂奔跑着，朝他大声咆哮：“你得想方设法护住她，哪怕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行走在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