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251)

作者:赏饭罚饿

观亭月不由问:“抓什么人?”

“抓宫里跑出来的人呀。”

“什么王爷、侯爷、世子、郡主啦,和皇室沾边的全被带走了,便是我旧家那胡同,都给逮出好些个。也不知是哪位贵人……”

她心头一凛,接着追问,“您知道当时江流的下落吗?”

老嬷嬷连想都没想就摇头,“小公子在宫里,观家乱成一团,哪儿还有人去接他啊?更何况绥军缉杀高阳氏势头凶狠,不晓得最后逃没逃出来……”

*

京师外城一处貌不惊人的巷子内。

这里是崇北坊的某条胡同之中,周遭全是民居,午后日头昏昏欲睡,显得既僻静又幽静。

一只灰鸽子落在门槛前,神气活现地左右环顾,垂首用嘴挠了挠翅膀。

民房内很快出来一个人,谨慎地打量四周,在确定安全后,方摘下它系在腿上的信纸,随手将鸽子扔进了后院。

信纸装在精致的小竹筒中,被卷成了细细的一条。

那人一点一点展开,展到最后一顿。

只见里面空无一物,竟什么也没写。

他不由讶然,又翻到背面来瞧。

“……无字,什么意思?”

正呢喃之际,某种难以明说的奇异预感使得满背的鸡皮疙瘩莫名涌出,他猛地回头,面前居然平白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颀长修拔的身姿沉淀着岁月洗练过的端庄稳重,明秀清冷的脸上,一双乌瞳清贵慑人。

“在找这个吗?”

观亭月两指夹着一张隐有字迹的纸,漫不经心地扬了几下。

对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哑口无言地僵在那里,自认理亏地放低了嗓音。

“姐……”

“你倒是会找地方。”燕山巡视两侧,“连顺天府和京卫都束手无策。谁给你安排的住处?”

江流抿抿唇,不答反问,“姐,你们是怎么寻来的?”

“你很惊讶吗?”观亭月收了信纸,“我也很惊讶,若不是突然想起沿途见到的鸽子,我还真没料到它们竟都是出自你手。”

“好了,闹了这么久,该闹够了。”她把手一摊,“东西拿来。”

少年本能往后一退,狠狠咬牙,“不……凭什么!”

“那明明是我们家的,是爹的遗物,凭什么要交给大绥皇帝!”

观亭月默然片刻,语气冷静而残忍,“那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江流几乎是红着眼睛,用力反驳,“你甘心吗?你们难道都甘心吗?”

“大哥从前驰骋沙场,威名远扬,一振臂而天下应,现在却只能屈居在蜀地,成日里为了赚几个银钱东奔西跑,士农工商,商者最贱,不觉得讽刺吗?

“还有二哥,二哥一身勇武,上阵杀敌从来使敌将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军营中谁人不敬他?如今呢?入赘金家,妇人当道,多年来毫无建树,他便是把刀练成天下第一又有何用!有他的用武之地吗?

“三哥……他与你关系最紧密,你们俩以往多少次战役配合得天衣无缝,你看他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一贫如洗,捉襟见肘,只想着靠大哥来养,自己不思进取,吃喝玩乐。”

他忽然为此悲哀到了极致,“我们家变成如今的样子,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观亭月听他字字戚戚地细数着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言语凄厉得简直是在质问,目光里满是愤懑与血泪。

可从头到尾,她神色不曾有半分触动。

待这一番话讲完,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答复的时候,观亭月叹了口气。

“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把双桥的钥匙拿走的吗?”

他犹豫了下,继而梗着脖子承认,“对!”

“江流。”

“事过境迁,观家军,已经没有了。”

少年正要反驳,就在下一刻,他视线里人影一晃。

出于对观亭月的了解,知道她是动了,当她真下定决心想抓住谁,那人是绝对逃不掉的。

他即刻慌了手脚,感觉到斜旁一只白皙的手往自己腰间探去,江流只道她是要取钥匙,立刻不管不顾地从袖下甩出一枚暗箭。

观亭月侧头的速度极快,袖箭擦着她的鼻尖飞过,被身后的燕山以两指截住。

江流顶着一脑门的冷汗,退开数步,慌里慌张地说:“我、我没想伤你们……”

然而观亭月却并未再紧逼下去,她站在几丈开外,抬起手臂,将掌心摊开在眼底。

江流远远地看清她指腹上殷红的颜色,瞳孔蓦地收紧,仿佛心口之处让人揪了一把,后知后觉地怦怦乱跳。

他迅速低头别过手腕,原本印在那里的一道淡红胎记,只留下一抹风吹过似的划痕。

耳畔听见观亭月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她仿佛倦然得连吐字也觉疲累,“我不怎么会与人虚与委蛇,也嫌麻烦。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就不必再互相作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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