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门妾(217)
信并不长,陆君潜每句记得清楚。
阮明姝良久说不出话来,眼角湿润。
“她离世在咸平元年,这封信百般蹉折,咸平三年才送到帝京。”陆君潜叹了一声,“若不是这封信,又有谁知道,一个被迫和亲的弱女子,万苦不易其心,以一人之命救万人之命。”
“她是......被耶律平周所杀?”阮明姝双目泛红。
陆君潜摇摇头:“这便是北狄的宫闱秘闻了,我所得的消息莫衷一是。有说是自杀,有说是被耶律平周下毒赐死,还有一说是伤心过度,追随老北狄王而去。”
“她、留下孩子了?”阮明姝心如擂鼓,想到了赵奚。
“有个儿子,几年前不知所踪。北狄民间传闻,是被耶律平周害死了。不过,”陆君潜顿了顿,“有消息说,这个北狄皇子,正隐姓埋名潜伏在周地。”
阮明姝困难地咽了几下,手脚冰冷。
这时,陆君潜忽然站起身:“对这位姨母,我很钦佩。但是,”
他话锋一转:“她的儿子生在北狄,长在北狄,是不折不扣的北狄人。若井水不犯,又或有朝一日他被我俘虏,我也许会留他一命。可他若是不告而来,伺机而动,北狄细作应得的,一样不会让他少。”1
“你明白么?”陆君潜目光沉沉,如有万钧之势。
阮明姝觉得呼吸都变得很困难,恐惧潮水般袭来。
“不,可是......”她颤声道,脑中一会儿是赵奚,一会儿又是阮家上下近十口人恬静的笑脸。
陆君潜叹息一声,将她拥如怀中,
“你明日回去一趟,带上云拂。”不容回圜的语气放佛命令一般,却也是他仁慈的极限了,“外面很乱,明日一过,你就安心呆在府里,不要给我添麻烦。”
“......好。”阮明姝痛苦地闭上眼,一滴泪缓缓留下。
陆君潜什么也没说,只静静抱着她。
*
翌日清晨,天光初亮,阮家大门上的铜环便被叩得“砰砰”响。
“是谁呀?”阮平拉开门栓,只将门开了条不宽的缝,探出小脑袋去看来者何人。
“姑娘找谁”他头一回见云拂,问完才看见一旁的阮明姝。
“大小姐!”阮平忙把门打开,请人进来,一边高声喊道,“大小姐回来啦。”
“赵奚呢?”阮明姝面容憔悴,瞧着比平日更楚楚可怜了。
“在火房帮忙生火。”阮平恭敬答道。
阮明姝听了,便径直往火房走。
“阿姝?”赵奚正拿着木柴往灶膛里塞,陡然见到阮明姝走进来,惊喜不已。
阮明姝对上他清澈喜悦的眼神,心中百味陈杂:“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等这水烧开吧,你先去屋里坐着,这里烟味大。”赵奚擦了擦额头的汗。
阮明姝摇头:“不要烧了,现在就出来。”
赵奚抬头看她,眼中满是不解。
“阿姝,什么事这么急?”赵奚跟在她身后。
“云拂,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好么,我有话想单独和赵奚说。”阮明姝没有回他,只扭过头用请求的口吻对云拂说。
“可是将军叫我寸步不离......”云拂有些为难。
“求求你了。”阮明姝说着竟红了眼眶。
云拂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气到阮明姝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先退了步:“好好......”
“多谢!”阮明姝勉强朝她笑笑。
“我就在这里守着,有一点儿声响就冲进去。”话已出口,不能反悔,云拂只好补救一下。
赵奚听得眉头直皱,他还能伤到阿姝不成,莫名其妙。
阮明姝只将房门轻掩住,并未阖紧。
转身望着赵奚,一时鼻子酸,嗓子涩,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赵奚探寻的目光逐渐变得愤怒,“姓陆的欺负你了?”
阮明姝摇摇头,从袖袋中掏出玉佩,举到赵奚面前。
“这是.......”赵奚迷惑道,“和我的好像。”
“这是陆君潜的。”阮明姝轻轻道。
“他?”赵奚显然惊讶。
“据他说,” 阮明姝垂下眸子,将玉佩摊在掌中,“这梅花玉佩,他曾外祖家的四个孙女各有一块。你那块,原主是远嫁西辽和亲的赵嫣公主吧。”
赵奚身子一震:“我......”
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你是西辽人,不是高车人。你的母亲是赵嫣,父亲是北狄王,是不是?”阮明姝猛然向前一步,逼问道。
赵奚想说不是,他甚至已经想好如何自圆其说,可当他对上阮明姝泫然欲泣的目光,最终只有无奈又苦楚地一声“是”。
阮明姝踉跄着退后两步,终是死了最后一点侥幸的心。
“你来大周做甚,意欲何为?”想到五年来如至亲手足般的点点滴滴,她又气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