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端宁染了瘟疫的消息是第七天传回来的。

　　彼时奚悦正跪在佛堂里，满心麻木地摇着卦桶，忽的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来得又急又凶，她手一抖，一支竹卦特立独行地飞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卦面上的字耀武扬威的朝着她，都不用她拿起来去看。

　　下下签，大凶之兆。

　　她霎时愣住，保持着那个动作定在原地，片刻后发起抖来，手里的卦桶脱手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她抬手捂住心口，只紧紧盯着那根大凶之卦，挺直的背脊被一寸寸砸断。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留守在宫里的老太监，他收到信后当即就崩溃了，立刻去找昭端文，很快兰青旻也知道了，然后也没能瞒住来探听消息的奚悦，毕竟谁的演技都比她不过。

　　昭端宁去的是瘟疫最重的考山城，他身边的人一两日一换，倒都无事，但陛下只有一个，谁也换不成，于是最先染上的是只能是他了。

　　意外却又仿佛必然。

　　几人商议过后，决定由老太监和兰青旻一同赶往考山城，留下昭端文在宫中稳定局势。

　　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奚悦在最后开了口，“本宫也要去。”

　　三人一惊，全都看向她，昭端文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断然道:“不行。”

　　奚悦完全不在意，她不动如山地坐在原位，“我必须要去。”

　　老太监苦了脸，“娘娘，您这又是……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怎么跟陛下交代呢？”

　　奚悦这几天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消瘦，除了每日应付太后，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了。此刻她坐着，谁都不看，一字一句，轻而重地说道:“今日本宫若是去不成，便会把一切告诉太后，本宫不介意把一切闹大。”

　　一下掐住三人的命门，都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奚悦终于抬头，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一双好看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却始终又是干涸的，语气仍淡得如雪，仿佛不解般问道:“他是本宫的夫君，为何本宫不能去见他？”

　　“没有他，我也活不成。”

　　奚悦只说了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狠，三个人听得头皮发麻，都没能再说出一句劝阻的话来，只能遂了她的意。

　　兰青旻和老太监到宫门外等着奚悦，原本以为她要收拾一会，结果她连衣服都没换就到了宫门口，只手里攥了个香囊，身后跟着奚若。

　　兰青旻和老太监面面相觑，“娘娘这就准备好了吗？”

　　奚悦点点头。

　　就在这时，负责去找个借口瞒过太后的昭端文也赶到了宫门口，看到轻装出行的奚悦和奚若，也是一愣，他上前一把拉过奚若，压低声音，“怎么就你一个人跟着？怎么不多带一些人？”

　　奚若摇摇头，“本来我家殿下是打算一个人去的，我死皮赖脸的闹了好久她才要带上我的。”

　　“不行，你留在宫里，本王另派他人去。”

　　奚若立刻就急了，她用力挣开昭端文的手，“不可能，我不可能让殿下一个人去，我必须要跟着她。”

　　向来天塌下来都笑眯眯的端王爷少见地沉了脸，又要伸手去抓她，“奚若！”

　　奚若面无表情地往后一躲，“王爷不要忘了，奴婢是我家殿下的陪嫁丫鬟，还由不得王爷来决定奴婢的一举一动。”

　　昭端文的手还停在原地，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本王以为你知道本王的心意的。”

　　奚若的表情崩裂了一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昭端文，半晌才又摇摇头，声音低下去，“不管王爷心意是如何，奴婢是有自知之明的，王爷的什么心意，奴婢都配不上，王爷实在不必如此。”

　　昭端文收回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下来，奚若不知道昭端文听了她的话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一下落下来的气氛让她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她又后退了一步，“王爷保重，奴婢告退。”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忽然速度很快地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她，“你说了不算的。”

　　“你决定你自己的路，那么我的心意也由我来决定。答应我，保护好娘娘，也要保护好自己，等宫里安顿下来，我就去接你。”

　　“我不拦你了，但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好不好？”

　　奚若先是惊讶地瞪大双眼，昭端文的话说完，她的眼眶也红了，她沉默，然后点头，“好。”

　　昭端文这才放开她，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我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