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起了风，却不似往日冬日尖到刻骨的风，每一缕风，都吹起一抹春意，托起一朵春花，荡动一支绿枝，处处都散漾着若隐若现的芳香。

　　春意已临人不觉。

　　而寝殿内，最后的烛火摇曳了一下，终于还是熄灭了，纱幔飘摇，遮不住盛开的海棠。

　　五更时分，小太监来到门外唯唯诺诺地提醒昭端宁上朝。

　　昭端宁半坐起身子，被奚悦抱着的手臂刚收回一半，她就突然惊醒，下意识抱紧他的手臂，茫然地睁开眼望着他，呆楞楞的，一时像个黏人而又委屈的孩童。

　　望进她的双眼，他心里蓦地软了一下，侧了身，顺了顺她的头发。

　　她已经回过神来，忙放开他的手臂，“陛下这就要去上朝了吗？”

　　她松开手臂的动作很快，却也仍坐起身，眼睛仍不舍地望着他。

　　他瞥见滑落被子下露出的白皙肩膀和半朵海棠，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你睡吧。”

　　奚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闻言摇摇头，“妾身睡不着了。”

　　“让妾身送陛下去上朝吧。”

　　昭端宁一时没说话，奚悦在他的目光里垂下头，抓紧锦被。

　　意想中的拒绝和生气都没有到来，她垂着头，听到昭端宁静了一会，然后对她说:“既然睡不着了，那就起来吧。”

　　说完，他就背过身开始穿衣服，奚悦愣了一下就慌忙掀开被子起身，随便穿了衣服，给自己挽了个发髻，让他坐在窗边给他束冠。

　　天色未亮，依旧是昏昏沉沉的，窗外微带寒气的薄雾微微往屋里飘，显得这一方天地愈发温软。

　　她的手白皙纤长，仔仔细细地帮他束好发，戴好玉冠。宫人送来了朝服，她自然地伸手接过来。

　　他的朝服奢丽沉重，穿起来不轻松，平日里需要两三个宫女一起动手，她却一人揽下了。

　　她面无异色，并无不耐，一层一层认真地帮他穿好。

　　两人对面而立，都不说话，气氛却不尴尬。

　　最后，剩下腰带，她两手环到他身后给他系上，一时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君出门，妻子亲手为他打点忙碌，末了，不舍地拥住他。

　　昭端宁借着这个动作顺势揽住她的腰，她扣腰带的手一停，停下来看他，他个子高出许多，二人离得近，她需得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昭端宁面无表情地垂眼回望她，奚悦也不介意，只对他笑了笑，兀自又低下头，专心为他扣上腰带。

　　扣完以后，他仍不松手，奚悦抬起头，踮脚凑近他，他低下头，被她闭着眼吻住。

　　相拥着吻了半响，昭端宁松开手，“去穿好衣服，随朕去上朝。”

　　她低头应声，走到床边，穿好衣服，再走到门口，他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件披风，待她靠近，为她披上，就转身出了门。

　　她忙跟上，可是身上的披风太大，她一时走得急了些，脚下踉跄，差点摔倒，门口的宫女赶忙伸手扶了一下，“娘娘当心。”

　　昭端宁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停在了几步远的地方。

　　她走过去，屈身行礼，“陛下见谅，妾身…”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握住手拉起来，“无妨，朕又不是不等你，急什么。”

　　她每每晨起，身子就会泛凉，方才她的手又帮他忙了许久，又是束发，又是更衣，又冷又僵，刚碰到，他就皱起眉，“手怎么这样凉？”

　　不等她回答，手上握得用力了些，还来回的捏揉了几下，然后将她的手裹在了自己掌心里。

　　奚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他牵着手往大殿的方向走。

　　昭端宁的步伐明显放慢了些，初春清晨的皇宫安静无人，寂静之下还有点凉意，可他的手掌干燥温暖，身上的披风宽大厚实，让她感到暖得连心口都是热的。

　　身边跟了许多宫女和太监，可是她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的脚步声，一段路走得她心跳加速，昏暗天色下，似乎已经同他走了许久许久。

　　到了大殿台阶前，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到偏殿去等朕，若是饿了，就先用膳。”

　　“妾身要等陛下一同用膳。”

　　昭端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转身往大殿去，身边太监跟在他身后，一众人迈上台阶，唯最前端的他一袭华袍，长身如玉，背脊挺直，透着凌人的气势，像是画里走远的人。

　　明明没变，明明又变了。

　　她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奚若上前扶住她，“殿下，清早天凉，咱们去偏殿候着吧，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