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75)
“在他称帝之前,他就同哀家说过,不要子嗣,后宫之人,也不会超过一人,宫闱乱斗,在他在位之时,这些令他深恶痛绝的勾心斗角,互相残害,永不会发生。”
“我们家宁儿啊,人人都说他冷漠无情,可谁生下来是个无情人啊,他只是看着冷了些,其实心里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孩子了,只是温柔不能让他好好活到现在,他只能如今变成这样了,一切能给别人找到软肋的,都被他严丝合缝地藏到心里去了,不然他活不下去的。他活得太累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奚悦在心里无声地说,他以前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干净温柔,让人只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
可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她日思夜想都想再见一面的人,又为什么要被逼迫成这样?
直至今日她才彻底发现,当年那个荒乱的世间,没有饶下她身边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都身不由己的卷到了污乱的漩涡里。
她赖以自我告慰的,好早好早开始,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在许多被旧伤折磨的漫漫长夜里,在许多孤寂惶然到难以忍受的时刻,她曾情不自禁地无数次幻想过昭端宁的人生,有过无数种猜测。
有好也有坏。
有认真的,也有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的。
却总归给了她自己一分念想。
她想过他或许已经彻底地忘了她。
也想过他的笑容可能从此只属于一个不是她的女子。
更想过他可能也会为情所困,为世事生活里的琐事烦恼。
无论怎样,她都以为他能安好无恙的做个红尘里的好看温柔的凡人。
她从始至终都近乎固执地认为,他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无论什么事,都困不住他,无论什么人,都会善待他。
就算他已是她人之夫,他人之父,一辈子不再记得她。
她心里想起,只酸涩一瞬后,却也总是甘甜的。
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可是不是的。
还是她太单纯了。
一厢情愿地将这世间一切都设想的过分干净美好。
即使自己流干了血泪,也不长记性。
他过的一点也不好。
奚悦一直愣愣听着,她强撑着听完最后一句,脚下一软,被台阶绊着摔到了地上。
太后哎哟一声弯下腰扶住她,“好孩子,小心一点。”
奚悦趴在地上,心口疼得让她一时动弹不得,但她仍用力咽下嘴里泛起的铁腥味,竭尽全力地抬起头,“母后,我……不走了,我……我不走了。”
“好好好。”太后眼里含了泪,却温柔地笑着,“不走就不走,哀家也舍不得你,你瞧,菩萨都看到了,以后你和宁儿啊,万事遂心。”
奚悦转脸往前看,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顶,高树环绕的中央,居高临下地修了一个高大的庙堂,庙宇极高,青砖红门,厚重肃穆,庙门大开。
奚悦隔着泪眼能看到端立在堂上的菩萨像微微合了眼眸,白瓷金漆,正嘴角带笑,透过缭绕的香雾,怜悯而又慈悲的望着脚下的芸芸信众。
奚悦在那样悲悯的目光注视下,一寸寸弯下腰,眼泪无声地落在青石阶上。
太后临走时,嘱咐昭端宁来接他们。
昭端宁忙完政事才过来,身边的人跟着奚若留在了山脚,他独自上了山。
他在寺门口被太后派出来遇到等着他的芙蓉。
芙蓉见了他,弯腰行礼。
昭端宁问:“她们人呢?”
“太后随住持去后山了,娘娘……娘娘她在大堂。”
昭端宁点点头,抬脚轻车熟路地往大堂去。
大堂三面开门,昭端宁从侧门那条小路走,上了几节台阶,就看到了奚悦,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几日不见的她。
奚悦并未发觉昭端宁的到来,她一身素色宫装,正低着头跪在地上,有个青衣尼僧立在她面前,一手拨着佛珠,一手轻轻放在她头顶上。
尼僧微微垂着眼,声音轻柔地念着什么。
奚悦一动不动地听着,不知听到了什么,她忽然弯下腰捂住心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从昭端宁的角度,能看到她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眼泪跟着落得更猛,像个溺水的人,侧脸看起来却并不痛苦。
昭端宁看着,就想到他在湖底找到她时,她那副安详得让人心头发凉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