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凶的风雪也打不灭它。

　　雪势大得像是要遮盖住天地，陈耀身后的人声音渐渐凐息，面孔和身形都像快要被吹散的云雾。

　　陈耀最后笑起来抬手朝她挥了挥，后退几步就融进了那团云雾里。

　　孟逢熹下意识地往前又跟了几步，就没了力气，也知道自己追不回了，她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在大雪中朝着那片越来越远的身影跪坐下去，仍满脸泪水地执拗看着那群远去的人。

　　再然后，身后有人走近，从背后抱住她，把一盏灯笼塞进她的手里，无声地陪着她目送着那些背影的离去。

　　身后人的怀抱又大又暖，灯笼将他们周围都照亮，孟逢熹顷刻就被光和热包围住了。

　　昭端宁的手替她擦掉脸上冰凉的眼泪，轻声对她说:“我来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带你走，你跟我走。”

　　大雪落尽，终于还是有人拉了她的手，要带她走。

　　终于有了归宿。

　　终于有人要带她走了。

　　再不会留她孤身一人。

　　依依不舍目送着的身影最后还是消失了，那些在心底牵念十一年的人的面容音像都变成了雪絮云雾，被吹散了，也飘远了。

　　雪盖天地，故人长绝。

　　这就是最后最后的告别了。

　　孟逢熹眼泪顺着脸往下落，终于闭上眼，依靠在昭端宁怀抱里，抓住他的衣袖，良久后低声回答他，“好，你带我回家。”

　　“带我走吧。”

　　孟逢熹流着泪睁开眼，入眼先看到屋中央的桌子上放着的那盏灯笼。

　　她知道是谁把她拉回来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坐在昭端宁腿上，被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头倚在他肩膀上。

　　昭端宁还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正抱着她端坐着，手心揉着她的后背。

　　孟逢熹无声地看了会灯笼，忽然沙哑出声，“这灯笼……也是你猜灯谜赢的么？”

　　☆、第 107 章

　　后背上的手的动作猛地一停，孟逢熹觉出她依靠着的肩膀僵住了，就抬手，很轻地在昭端宁背上拍了拍，兔子挠痒似的。

　　随即一双手扶了她的腰，昭端宁撑起她的身子，对上她的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

　　孟逢熹看着昭端宁憔悴的脸色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泪从眼眶里往下落，“我方才做了个梦。”

　　昭端宁盯着她的眼睛，喉结用力上下滚动几下，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梦到什么了？”

　　孟逢熹往前，揽住他的脖子，碰上他的额头，梦呓般向他重复自己的梦境，“梦到他们了，好多人，全都在，我要他们带我走……”

　　她的眼泪滴在昭端宁脸上，离他眼睛很近，昭端宁却眼也不眨地望着孟逢熹近在咫尺的脸，听她哭着说:“但他们不肯带我走，陈耀哥哥说有人来接我了……”

　　孟逢熹想闭上眼，但眼泪止不住，流得凶，温热的泪在她的脸颊上凝成雨滴，落在昭端宁脸上，手上，心

　　上，将他整个淋湿透了。

　　“是你，你拿着灯笼，来接我了。”

　　“我就跟你回来了。”

　　昭端宁忽然明白什么，眼眶一下就红了，他紧紧箍住她的腰，喘着气，压着话音里的哽咽，努力清晰平稳地对孟逢熹说:“跟我回来了，就永远不能再走了，知道么？”

　　“你余下的人生，都是我的，你不能跟别人走。”

　　孟逢熹摇头又点头，声音里带了哭腔，话却说得坚定，“不走，我要同你在一起。”

　　孟逢熹同他额头相贴，说着说着，好像又陷进一场梦里了。

　　“咱俩一起活到一百岁，我再带你去见他们，我好好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就说，这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比我爹喜欢我娘还要喜欢。”

　　孟逢熹说着又笑，“我爹指定不服气，要跟我吵架，要跟我比。”

　　说着笑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孟逢熹忽然伸手捧住昭端宁的脸，没头没尾地说，“我好喜欢你啊。”

　　她说得认真，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清晰干净。

　　话音里的哭腔让她这句话听起来像小孩牙牙学语时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裹着赤诚的真心，不遮不掩，开门见山地将眼前人砸了个满怀。

　　昭端宁从她第一次说喜欢的时候就呆住了，继而又被她这句每个字都好像在唇齿上来回滚过一遍的话烫着了。

　　他被爱人的气息和话语烫到颤抖，灵魂都被煮沸了，一寸一寸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