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35)

作者:迭冬

  像是在同她打招呼,又像是故人嬉笑着要她再跑得快一些。

  再快一些。

  不要让他再等下去。

  真的真的是最后最后的终点了啊。

  十一年来太累太痛了,她不想再漂泊无定了。

  那个少年还在等她,还在不求回应地等着她,孤守着一个约定,剩下一口气她也要去见他,跑着去见他。

  孟逢熹跑得衣裙凌乱,斗笠被风吹得扬起来,露出她全是泪痕的脸,她不管不顾,提着宽大的裙摆,一路从苍黎原跑回小镇。

  十一年前的她在这里奔跑,遍体鳞伤,抛弃了所有,怀着刻骨的恨意,背负起一个没有光明的未来。

  十一年后,她发现折磨她十年的怨恨被一人接在肩上同她一同担下,那些怨恨在那一瞬间好像忽然就不再重要了,而她依旧奔跑,要去给那个等待了她十一年的少年一个答案。

  孟逢熹跑回镇上,在夜晚已然如潮的人流中逆流而上,像一只翩然的蝶,四下张望着寻找。

  跑着跑着便很快在桥头寻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正惊讶地看着她的方向,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两人四目相对的那瞬间,他受了惊一般慌乱地转身往人群里躲。

  孟逢熹看着那个狼狈仓皇的背影,眼睛又红了,她喘息着停下脚步,往那里追了几步,忽然又停住,哽咽着唤他:“昭端宁——!”

  孟逢熹用尽全身力气,十一年来第一次唤出这个迟到了十一年的姓名。

  那背影顿住,似乎还要逃。

  “昭端宁——!”

  孟逢熹立在桥顶上,看着顿在不远处的背影,摘掉头上的纱笠扔在地上,在人声鼎沸中,拿出所有的勇气慢慢问:“从前的孟逢熹,我已经找不回来了,只剩如今的这样的孟逢熹,你还要么?”

  “你若还要,我就把余生都给你,好不好?”

  “我全都给你。”

  这是她十一年来说出的最勇敢的一句话了,说完了,勇气心力全耗完。

  她不敢再往前一步,只能立在原地,等着昭端宁的回答,等着他的审判。

  那背影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向她。

  孟逢熹发髻凌乱,鬓间都被汗浸湿了,脸色苍白,鼻尖眼圈都晕着一层红,一双眼却久违的明亮,盈着眼泪,又盛着笑意,像一牙明月。

  昭端宁回身望着那双眼,像个被从天而降的绝世珍宝砸中的穷鬼,难以置信,眼睛里也闪起脆弱的希冀的光芒。

  昭端宁迎着孟逢熹那样的目光,无意识般地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孟逢熹刚看清楚,眼泪就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卑劣啊,对他说尽了自私残忍的话,把他推开,又在如今问他还要不要自己。

  她生出自厌自恨的情绪,又在看到昭端宁手里那盏灯笼的同时,觉得难过极了。

  孟逢熹泪眼朦胧地看着昭端宁和他手里的灯笼,弯起嘴角,她笑着流着眼泪哽声问他:“是要送给我的么?”

  人群热烈熙攘,尘世喧哗热闹,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红着眼眶对视着的男女,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隔了十一年,翻山越岭,鲜血淋漓地跨过了多少梦魇鲜血,今日才得才以最初的身份站在彼此面前。

  墨色的天空中忽然炸开夺目的焰火。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都抬起头往天上看。

  只有他们一动不动地望着彼此。

  昭端宁在欢呼中抬脚走向孟逢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着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孟逢熹已经没力气往前了,她在原地等来了他的怀抱,然后紧紧反抱住他,大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

  有太多的话从第一眼看到孟氏祠堂就想说了,可如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哭着,更紧地抱住他。

  昭端宁也紧抱她。

  两人终于以彼此最真实的身份相拥。

  年岁无情,转了一圈又一圈。

  痛苦间迷失打转的人啊,终于还是又再相逢了。

  “你要等我呀……”

  “我等你……”

  终于还是等到了。

  五颜六色的焰火照亮天空,人群欢呼雀跃,都像是在为他们庆贺祝福。

  明月和孟忠孟忠一路追过来,看到桥上拥抱在一起的人,当场傻在了原地。

  孟逢熹在昭端宁怀里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脸,声音被哭声撕得破碎,“我……我……”

  话未说完,她就剧烈地喘咳起来,嘴里咳出血丝,身子往下软倒,昏迷前仍紧紧抓着昭端衣袖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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