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31)
孟念赶紧也站起身,把自己手里的河灯小心翼翼地送出去,还伸手拨了拨水面,想让它漂得快一些,结果手上没分寸,用的力气大了些,溅起的水打到精致的荷花灯上,差点把灯打沉了。
孟念看着那灯湿了一半,半死不活地歪在水面上,简直要吓死,用了吃奶的力才堪堪把自己已经又伸出去拨水拨了一半的手收回来。
旁边传来孟逢熹的笑声,她把他的手抓回来,另只手离得远远的在水面上拨了一下,水纹缓慢荡开,荷花灯被水波一推,原地摇晃了一下,就颤颤巍巍地向河中央去了。
孟念屏气凝神盯着自己的灯,下意识抓住孟逢熹的胳膊,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它沉了就完了。
孟逢熹被他的样子逗笑,“怎么了?”
孟念一脸紧张:“沉了就不吉利了!”
孟逢熹拍拍他的头,“放心吧,不会的。”
孟念不放心,刚要再说什么,明月和周风书就找来了。
明月知道前因后果后,对着孟念那盏在众多河灯中蔫得鹤立鸡群的荷花灯笑了半天。
笑得孟念恼羞成怒,把方才孟逢熹身子不适的事直接忘在了九霄云外,只顾着自己生闷气。
其实孟逢熹自己也没当回事,她被旧伤折磨了十年,早就习惯了。
几人结伴回家,一路上伴随着明月的笑声和孟念的叽喳声,人群散去的寂寥也被驱散。
子时过后,街头巷尾的人群渐渐稀少,人声鼎沸的酒馆瓦肆也静了许多,只有河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河灯幽幽亮着光。
京城的护城河弯弯曲曲的,许多河灯漂到一半,就会搁浅在桥洞下或河弯处。
孟逢熹的灯就随着一堆灯卡在了河弯岸边的水草处,然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小心地拾起来,托在掌心。
昭端宁捧着那灯,转了几下,就看到了灯上的字。
那字行笔端正,笔锋内敛,一看就是抄惯了小字经书的,很像她如今的性子。
灯上只很简单的写了五个字,落笔干脆利落。
苍黎原众亲。
简简单单五个字,昭端宁就明白这盏灯是点给故人的。
他面色不动,一笔一划地看着她的字。
这是昭端宁第一次见到孟逢熹的字,第一眼就觉出这字是属于如今的孟逢熹的,而不是十年前的孟逢熹。
她十年前的字,他没见过,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昭端宁忽然发觉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他再躲在暗处
贪婪地窥探,也没办法弥补追回了。
这些天来他总是不时地就会有这种感觉。
十年来的鸿沟太高太深,而她与他都只是命运的蝼蚁而已。
她说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孟逢熹,他又何尝不是?
十年前的那个孟逢熹至少曾真实生动地鲜活过,而他,从更早之前开始,就已经是假的了。
昭端宁捧着那盏灯盯着那五个字看了许久,才往前弯下腰,将灯又送进河里。
那灯摆脱了拦路的水草,接着顺水往前漂。
昭端宁原地不动,目送着那水中央的灯孤零零地往远处漂。
李洛站在他身边,终于忍不住问了,“陛下为何不去见娘……孟姑娘?”
昭端宁看着那灯变成一个很远的光点,收回目光,“她不想见我。”
“陛下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您?”
“若是想见,她自会来找我的,可她并没有。”
“那您……”
“但我想见她,只能偷偷跟着她了。”
“能有如今,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能再从她身上奢求更多了。”
李洛无言片刻,“可……可孟姑娘的身体……怎么办啊?”
昭端宁垂下眼,岸边那堆仍被拦在原地的河灯聚在一起,跟团火焰一样,他的脸被那光映照着,睫毛在眼尾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她这一生,多被逼迫,我不想再逼迫她了,她的命,合该是握在她自己手里。”
李洛听得心酸,很想问一句,那你呢?
你要她的命抓在自己手里,那你呢?
她若是仍旧选择死,那你还能活下去吗?
但他看着身边这个身形寂寥的男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孟逢熹是真的没把晚上的不适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日。
她一夜睡得很浅也不安稳,从床上起身的那一瞬间,像是有块巨石狠狠当头砸下,一阵麻意鞭子似的,从头顶窜到脚跟,孟逢熹浑身发麻,眼前一黑,直接从床榻上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