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90)

作者:迭冬

  母子连心。

  昭端宁顷刻之间就明白了柳离卿的意图。

  她是要以死给后悔的他一次别行他路的机会,也给这些年的自己一个解脱。

  也明白了自己抓着的救命稻草一般的问题只是个无叶的浮萍,是个不攻自破的空城,是个纸糊的城墙。

  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

  得到的也只会全是怜悯。

  昭端宁不再问了,不再要答案了,他发起抖,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他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少年单薄的肩身断了碎了,化为粉齑。

  昭端宁埋首到柳离卿冰冷的身子上,无助的呜咽声渐渐变成嚎啕的哭声。

  柳离卿脸上的血迹染到他脸上,又被他的眼泪冲淡。

  哭着哭着,昭端宁便喘不过气来,太阳穴传来阵阵剧痛,他在巨大的痛苦中发出尖锐的倒气声,脸色青白。

  一旁的柳温翡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过来扶住他,一迭声叫他的名字,“宁儿!宁儿!宁儿!”

  昭端宁在潮水般的痛意中失去了意识。

  昭端宁翌日醒来后,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披麻戴孝,亲眼看着宫人将柳离卿殓入棺中。

  然后就在棺材前跪下,安静地守灵。

  直到第二日。

  他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记不起孟逢熹了,她的名字,她的模样,他们的对话,那段染着人间烟火的欢快记忆,都像同他隔了一层越来越浓的雾。

  他只要努力去回想,便会头痛欲裂。

  昭端宁强装的平静登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能连这唯一残存的记忆都要被夺走。

  昭端宁挣扎,反抗,面目狰狞,歇斯底里,血肉模糊,用尽自己十几年不曾有过的勇气,但终究还是被浓雾淹没隔开了。

  他在那场浓雾中染上了药石无医的恶疾,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昭端宁最后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地哭起来。

  彼时老太监就在灵堂外,无奈而心痛地看着少年挣扎,放弃,最后绝望的崩溃。

  老太监不忍心,走进去揽住他,不让他再伤害自己,昭端宁哭得像是被夺走了一切,含在眼中和唇齿间的绝望和悲伤让人心惊胆战,好像快要把他人拉进去淹没撕碎了,让他再也无法把一切咽下去埋在心里,只有说出来才能喘息。

  于是昭端宁紧紧拉着老太监的衣角,茫然无助地不停说着:“公公,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是我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她们。”

  “可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我不能忘……我舍不得……”

  “我真的……”

  “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一句话,破碎在少年的泣不成声中。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注)

  昭端宁眼底滋生出的那些会让人胆战心惊的东西初露端倪,就又被他藏好,他以惊人的速度再次恢复了常态,在灵堂前静跪,比平日更静更沉默。

  少年人生至此,一直安静无争,连歇斯底里的崩溃似乎都比常人更短暂更温和。

  众人担忧、同情、可怜、怜悯、旁观。

  可几乎没人觉得异常,好像他就该如此一般,好像他生来就没有哭闹的权利。

  在别人眼里沉默久了的人是不会哭闹的。

  在旁人心里温顺惯了的人也是不会争抢的。

  死便也是要死在沉默中。

  这便是昭端宁十几年人生的所获。

  他真的活成了自己所求的模样。

  也因着这个模样,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昭建明没有来过一次。

  宫里的其他人也都没来。

  直到第六日深夜,昭端宁安静跪在灵堂前,忽的睁开眼。

  背后有一团黑影,如恶狗般盯住了他,喘/息/粗/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

  昭端宁刚要回头,那团黑影就化作一阵风,向他扑过来。

  他被一个巨大沉重的身躯狠狠压在地上,毫无缓冲地砸在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一自作孽。——《月蚀诗》卢仝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简简吟》白居易

  ☆、第 87 章

  来人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大掌按着他,喘着粗气凑近他,粘腻的舌头划过他的后颈,让昭端宁在剧痛的眩晕中一阵恶心,几欲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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