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62)

作者:迭冬

  “避子汤也是故意喝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假的。想要的,图谋的,算计的,就是陛下的怜悯和同情,就是陛下今日这句话。”

  “所以陛下该看清楚,你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擅长自欺欺人又苟且偷生的疯子罢了。”

  说到这里,她端详着昭端宁微微愕然的脸,忽然静下来,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又幽然笑,“陛下贵人多忘事,也许不曾记得,奴婢与陛下许久之前就见过的。”

  “奴婢今时今日确实骗了陛下,可是陛下,你我之间,是您先骗了我。早在十年前,您就先骗了奴婢,堂堂雍俪的四殿下,却同奴婢说您是刚搬来京城的赵公子,让奴婢在您面前失了敬。”

  昭端宁慢慢睁大眼,脸上表情空白,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你……”

  奚悦居然笑了出来,她笑吟吟的,好似在欣赏他的表情,“我么?”

  “我那时既不叫奚悦,也不是轩边的奴婢,那时我还有家,还有亲人,那时只叫孟逢熹。”

  她这时笑得更灿烂了,“四殿下昭端宁,骗得我好惨啊。”

  “所以你我也算扯平了。”

  “陛下就莫要再介怀我的欺骗了。”

  最后一层面具和人皮也撕下。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昭端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空白的表情变得慌乱无措,他猛然起身,却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扶住桌子才立住,眼睛盯紧地上的人。

  “孟………你……你是……孟姑娘……孟……逢……逢熹……?”

  念出她名字的一瞬间,有杂乱无章的东西尖刺般刺进昭端宁脑子里,让他头疼欲裂,在这尖锐的痛意里,记忆中一直蒙尘覆纱的一段往事忽的清晰起来,那个面容模糊十年的少女的脸一寸一寸清晰起来,同面前人一点一点重合起来。

  都在朝他笑着。

  “你……你还……活着……”

  ☆、第 75 章

  昭端宁急促喘息,他抓紧桌角,将全身的重量都放上去,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好仔细看看地上跪着的人。

  她周身的气质已全然不同从前,只有此时眉间不时隐约泄出的冷冽跟从前初见时她拳脚抵人时如出一辙,只是比从前更甚更冷。

  昭端宁尚还未从她身上觅得几分熟悉感,先被她说出口的话诛了心。

  “活着?怎样才算活着?十年前大雪里离去的那个孟逢熹早就死在了苍黎原,活下来的,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可怜人罢了。”

  孟逢熹如同故人闲聊般平淡道:“我随父亲出征后,敌强我弱,只一个月的时间,孟家军就折损了一半,继而父亲就莫名被安上叛国通敌的罪名,粮草,增援,皆被截断……先皇好狠的心啊,我孟家军数万条人命,拱手之间,就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死得最早的应该是我父亲……”

  孟逢熹短暂地笑了一声,言语间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自惭,“说来惭愧,身为父亲唯一的孩子,我至今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死的,也没见他最后一面。我也是去年初到雍俪,才听人说他是万箭穿心而死,应该是死得很惨吧。父亲之后就是母亲,那时孟家军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母亲亲手废了我武功,我亲眼看着她自刎后又自焚,我被陈耀哥哥带走……”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昭端宁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这时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跪在她面前,想碰她又不敢,只不停地说,“别说了……”

  孟逢熹偏要说,她看着他,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说书人,残忍而又随意地三言两句把往事说完,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陈耀哥哥为了逼我好好活着,自己杀了自己,就在我面前,就用他自己随身的佩剑,我睁开眼,人就死在我面前,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子都凉透了,一双眼死不瞑目地望着我……”

  “要我活着,自己却死了……”

  “要我怎么活?如何才算活?”

  说到这里,孟逢熹一直波澜不惊的声音终于有了异样,微微带了喘息,她抬起那双黑漆漆,空荡荡的眼睛,深不见底的幽潭对准昭端宁,“全都死了,死绝了,死透了,只剩下只有一口气的我,后来被人救了,带回轩边,苟延残喘,苟且偷生,俯首称臣,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轩边奴人奚悦,再然后,就是这样了。”

  “所以,杨安之同我说爱,陛下也同我说爱,于我来说……”她一字一句道,“都是极可笑的事。”

  “杨安之口中的爱,于我是累赘般的羞辱。陛下口中的心悦,则是我处心积虑算计来的怜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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