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34)
“你不知道么?”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对面人的声音不停,如同淬了毒的刀刃,一刀一刀,深深刺进她的心口,又在伤口里不断地搅动。
那声音又尖又利,响在耳边,震得奚悦五脏六腑都疼。
奚悦发起抖,拼命地挣扎起来。
刘莹珠的脸孔扭曲起来,陌生诡异,如同饮了鲜血一般的嫣红的嘴里发出快意的笑声。
刺耳又癫狂。
奚悦这时终于挣开她的手,狠狠摔在地上。
故人已死。
故人已死。
奚悦在梦里不停地念着这四个字。
故人已死。
她找不到了。
因为故人已死。
全都死了啊。
她变成自欺欺人的疯子,变成面目全非的厉鬼,也无济于事。
奚悦跪趴在污浊不堪的地上,发出绝望的嘶喊。
这时又忽然天翻地覆。
有人抱起她。
梦境砰然碎裂,一脚又狼狈地跌回人间炼狱。
一下子醒了。
是旧伤复发了。
所以梦里才失了控,又推波助澜了旧伤复发。
像是落进了一个无穷无尽的轮回里。
甫一清醒,她就被一阵更汹涌更真切的痛感裹挟住。
奚悦仰躺着,觉察不到昭端宁怀抱的温热,只觉得心口疼得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
奚悦挣扎着离开昭端宁的怀抱,翻了个身蜷缩着趴在床上,捂着心口,张着嘴大口地吸气,因为剧痛而逼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枕席上,竟然砸出沉闷的几声响。
早被惊醒的昭端宁立刻又扶住她,他或许在焦急地问着什么,但她听不清,只能感到痛。
奚悦抓着心口,痛着,落着泪,置若罔闻地缩成一团往外逃。
昭端宁难得慌乱,把缩在一起的她又往自己怀里抱,紧紧地抱住了,同时手上不停地揉着她的后心,温声重复着跟她说:“别怕,别怕,别哭。”
“我是谁?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睁开眼看看就好了。”
“睁开眼看看。”
“别怕,别怕,是我。”
奚悦像是被那个梦魇住了,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抓着心口不停地喘,不停地掉眼泪,她浑身冰冷,手脚都汗淋淋的,全是冷汗,被褥都溻湿一片。
昭端宁把她抱在怀里,由着她哭,连拍带揉地顺着她的后背,防着她喘得背过气去。
这时她终于能隐约听到他的话。
“怎么了?梦到什么了?都是假的,别怕。”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别怕。”
“不要害怕。”
不是的,那些都是真的。
再不能更真了。
可只有她知道。
可只剩她知道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想回答他。
可是不能说。
她满心的怨恨不能说,那梦里的一切不能说,她的过去不能说,为什么痛苦也不能说,心口痛得感觉快要死掉了也不能说。
什么都不能宣之于口。
那些几乎无人知晓的一切只要她张嘴,就会白于世间。
可她一张嘴又怎么能说尽?
牙尖刺进嘴唇的嫩肉里,奚悦发狠用力咬下去,要自己清醒,要自己理智,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因为那些流成河的鲜血、堆成山的尸体、撕心裂肺的苦痛、铺天盖地的绝望、能让人面目全非的恨意、经年难息的噩梦,她一张嘴说不尽的。
不能说。
不能说。
是要忘了的。
那些都是要忘了的。
不行,不行。
为什么还没忘?
怎么还记着?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怎么这么让他们失望?
凭什么就你活下来了?
凭什么?
你怎么还没去陪他们一起死?
奚悦急喘着气,眼泪掉得猛,身体也抖得厉害,她手上抓住昭端宁的衣袖,用力把嘴里的血腥气咽下,铁锈味的血水把喉咙刮得生疼,她艰难地打开颤抖碰撞着的牙关:“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她了……”
昭端宁毫无停顿地听懂了,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她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又问,“其实妾身不会有孩子了对吧?”
昭端宁眼眸一凝。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一直瞒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