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他再抬头，看到奚悦在温黄灯光下安静的脸庞时，那些东西又彻底不见了，只剩下交相映的人和画。

　　奚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去了，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奚悦这时抬头看向他，她的瞳孔被灯笼的光亮映得极黑，瞳仁是两簇烛火，摇曳闪烁着细碎浅淡的喜悦。

　　昭端宁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走到她面前，鬼使神差般问道:“朕送的东西和她送的灯笼你更喜欢哪个？”

　　说完自己先一愣，立刻就觉得说了句蠢话，刚要扯开话题，就见她面色平静认真，好像丝毫不觉得他这个问题奇怪，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奚悦眼睛一直看着昭端宁，没有再看灯笼一眼，只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撩着灯笼的边缘。

　　她的指尖又细又长，在暖烛光的照映下，被切割成两部分，阴影外被照亮的部分苍白纤细，像泛着冷光的刀尖。

　　然后昭端宁听她慢慢回答道:“妾身已经过了喜欢灯笼的年纪了。”

　　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可昭端宁一时间却觉得她这句话里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但他琢磨不出来，这个念头沉下去的时间没比方才他脑海里杂乱的往事长多少，快得昭端宁什么抓不住。

　　这时他目光又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那只被手帕裹起来的手，“到床榻上去坐着。”

　　奚悦不明所以，却乖乖听他的话去好好坐好。

　　不一会，昭端宁拿了药进来，在她身边坐下，“手。”

　　奚悦伸出手，昭端宁解开手帕，细致地给她的伤口上洒了一层药粉，换了干净的纱布又给她裹上。

　　就在奚悦以为结束了的时候，昭端宁却又拿出另一瓶药，奚悦就愣愣地看着他掀开自己的裙子，然后把药倒在手心，在她腿上淤青的地方揉开，一直揉到她整条腿都发烫，才收了手。

　　奚悦一直安静坐着，昭端宁收回手，认认真真看她一遭，才说:“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们走过路过把评论打在公屏上（抱拳）

　　☆、第 62 章

　　奚悦睡着后又做了梦，她昏昏沉沉地睡着，然后仿佛有很重很重的东西压下来，眼前却一点一点明朗起来，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愣在了原地，觉得喘不过气来。

　　眼前是一个她永远刻在心里的地方。

　　是他们死去的地方，是那个死了无数人的地方。

　　地上全是尸体，脚下是粘稠的血泥。

　　眼前几步路的地方，躺了个年轻人，已经是具尸体了，他面色青黑，瞳仁污浊，胸口插了把短剑，空洞的双眼正看着她，好像死不瞑目。

　　她定定地瞧着，眨眼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四下混乱扭曲起来，有熊熊燃起的火，有万支齐发的利箭，有狰狞腐烂的尸体和残骸。

　　就是没有想见的故人。

　　梦境就这么血淋淋把一切撕开给她，早已习以为常的噩梦突然就失了控，于是向来在梦里平静到如同一个死人的她，也陡然疯狂起来。

　　爹娘是不是也在附近？

　　故人呢？

　　其他的故人呢？

　　故人何在？

　　故人何在？

　　她听到自己大声哭喊着，四下找寻:“爹！娘！你们在哪？你们在哪？你们都在哪？”

　　“让我看看你们，只一眼。”

　　“让我再看看你们……”

　　“让我再见见你们好不好？”

　　“你们在哪？”

　　“在哪啊？”

　　“在哪啊？！”

　　“在哪——？！”

　　无人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她嘶声的哭喊。

　　她四下哭喊，奔跑，寻觅，突然有双冷冰冰的手下了死力攥住她的手腕。

　　奚悦回头，看到刘莹珠脸上带着冷笑站在她面前，面容如同厉鬼，“你在找什么？”

　　她不回答，摇头挣扎，可她的手一点也不像白天那样，反而是硬得像铁，她怎么也挣不开。

　　这时，刘莹珠笑意更深，“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是不是找不到？”

　　奚悦摇着头，发不出声音，只想逃开。

　　“你找不到的，因为你的故人啊，都死光了。”

　　“闭嘴！”

　　“你忘了么？”

　　“别说了……”

　　“谁你都留不住。”

　　“闭嘴……闭嘴……”

　　“都死了啊，你不记得了么？！”

　　“就死在你面前，你忘了么？！”

　　“都死了，死得很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