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悦条件反射地松开牙关，终于露出来的下嘴唇比白的没有什么血色的上嘴唇红了好几个度。

　　昭端宁双手把她的头发拢到肩后，凑近她，宽大的身子变成阴影劈头盖脸地笼罩住她，他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向来平如冰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了哄劝的意味，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息扑在她脸上，“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话她向来都听，于是奚悦点头，使劲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没看到昭端宁看着她忽然很轻地笑了，在她眨眼的时候大手一抹，就把她脸上的残泪抹干净了。

　　“身子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饿吗？”

　　他的问题跳得太快，奚悦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昭端宁也不等她回答，慢条斯理地又问，“要不要吃长寿面？”

　　奚悦瞪大眼，方才被眼泪打湿的眼睫毛还一缕一缕的，注意力却被他这句话牵住了，“陛下今日生辰，还未吃长寿面……”

　　昭端宁不接她这句话，仍旧看着她，问:“饿吗？”

　　奚悦立刻很上道地点头，“饿。”

　　昭端宁这才满意，继续问:“想在这里吃还是回禧仪宫？”

　　奚悦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做了决定，“想回去。”

　　昭端宁转了身，“朕背你回去。”

　　奚悦似乎一点也不想耽误昭端宁吃长寿面，很听话的就趴到了他背上，他轻轻松松背了她往外走。

　　一路无言，奚悦在昭端宁平稳的步伐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她脸上的温顺表情慢慢收了，褪显出木然的底色，一双眼睛沉寂得像深冬落满积雪的荒林，看不透，瞧不穿，一点也不像会流出温热眼泪的眼睛。

　　她眼睛移到他侧脸，荒原一般的眼睛里又泛了光，再也移不开。

　　天已经黑透了，但头顶悬了一轮圆润明亮的满月，吹过来的风是暖的，还夹杂着花香，如同一个温软得不得了的怀抱。

　　那些梦境都习以为常了，可这样的和煦春意，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感受过了。

　　春风吹啊吹，那些鲜血暂时褪色，暂时被遗忘，满月好像从来没有缺损过，她的人生也仿佛不曾撕心裂肺地哭过恨过屈服过。

　　身下背着自己的人脚步不急不缓，她心底却慢慢涌出一股浓到滚烫的悲戚，像辛辣的苦酒浇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痛得她痉挛着收紧手臂，将整张脸都埋到他肩上。

　　昭端宁背着她，侧了眼回头也只能看到她上半张脸，纤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洒下来的月光，只覆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随着她的呼吸轻颤着。整个看起来安静的不得了，像冬天里慢慢悠悠飘着往下落的雪花，脆弱而又美得不马虎，凑近了看，才发现每个棱角都是精致好看的，让人看着都要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不敢惊扰，又想捧到手心里，留在身边珍藏着。

　　昭端宁背着奚悦回了禧仪宫，把她放到窗边的矮榻上，自己隔了个小几坐到了她对面。

　　宫人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奚悦伸手捧了碗暖着手，不急着吃，先殷切地看着昭端宁，“陛下快吃，先吃一口，不要咬断，一口气吃完。”

　　按照雍俪的习俗，长寿面是要做的比平时的面粗一些的，做得越长越好，过生辰的人第一口要完完整整地吃完一根面，不能中间咬断，求个好兆头。

　　昭端宁在她认真专注的眼神里拿了筷子，随便拌了拌，挑起了一根面送到了嘴里。

　　陛下一年就一次生辰，这碗面宫里御膳房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面揉得又长又筋道，缠缠绵绵的，昭端宁用筷子挑了好几下才完完整整吃完一根面条。

　　奚悦屏着呼吸看他把一根面条完整的吃进嘴里，才松了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里情不自禁地就带了松软的笑意。

　　昭端宁嚼着面，抬头看她。

　　面碗往上蒸腾着热气，窗外的桃花树上挂了宫灯，她原本苍白的脸在朦胧的雾气和昏黄的灯火里有了几分暖洋洋的缱绻温柔，她捧了碗，轻声开口:“陛下吃了这根长长的寿面，今后富贵又长年。”

　　昭端宁的目光一顿，喉头滑动了几下，才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然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

　　她好像更开心了，像个满足的孩童，双手捧着碗，下巴也跟着放到小几上，巴掌大的脸被碗遮住了一半，没遮住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

　　昭端宁看着她，半响才伸出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快吃，当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