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18)
说着,他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声音很低,把话说完,“后悔曾经后悔娶你。”
昭端宁抬手,手心贴上她的脸颊,“抱歉,让你受苦了。”
奚悦愕然抬头,眼眸微动,一瞬间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的样子。
被他一双眼就盛满了,小小的自己。
她顺从地看着他的眼睛,人愣愣的,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昭端宁俯身靠近她,二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气息也交融着:“今后不要再碰那个药了,先前关于孩子的话,朕都收回,若是今后真的有了孩子,就生下来,朕要的。”
她却忽然指尖绷紧,几乎是语不成句地问他:“那妾身这样……算不算是在……逼迫陛下啊?”
昭端宁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再低头看她,见她神情悲伤地看着自己,眼睛是红的,快要流眼泪了。
昭端宁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在她脸上见到这副表情。
这次没有了遥远的距离,没有了大雪的阻碍。
她的悲伤彷徨近在眼前,分分明明。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像是面对着一场呼之欲出的噩梦,又像是孤身立到了万丈深渊的边缘。
毫无挣扎之力地等着他的回答,等着万劫不复。
期待着,又恐惧着,仍奋不顾身,要一个回答。
终于明白她心结所在,昭端宁一边讶异于她的敏感,一边又觉得心疼,他暗叹一口气,“没有,朕不会轻易受人逼迫的,如今的任何事都是朕心甘情愿的。”
“你不要多想。”
“如今已经没人能逼迫朕了。”
他话里有话,她也一下听懂了。
奚悦点头,慢慢抬手,从他掌心拿了那个香囊重新系到他腰间,温顺的公主殿下面具也跟着纹丝不动地贴好在了脸上,像是从来没落下来过,她温顺轻笑,同时应声:“好。”
其中转切交换,只有她自己知道,昭端宁没察觉,也没来得及察觉,冲这点奚悦就觉得他这些年来其实好像又没怎么变,心里总有一块地方干净到天真。
和当初一样。
她就喜欢他这点。
第一眼见他,就被他这一点吸引住。
所以她希望他永远这样。
永远不要变成她这样。
面具和伪装厚到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昭端宁其实也有很多想问的话想说的话,但千丝万缕缠到一起,一时竟无话可说,于是索性沉默下来,直接伸了手,掀开她裙子,重新去看她膝盖上的淤青。
那快淤青仍旧看着可怖,过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消散多少,他不能想象出她是以多大的力度摔在地上的。
白天她身上那套山河裙已经换下了,换成了白底裹洗朱色细纱花纹的绸裙,显得她皮肤格外白,那块淤青看着也更过分了。
昭端宁看了一会,抬掌覆上去,温热的掌心灼得她抖了一下,他手指弯曲,整个手几乎握满了她的膝盖。
她身上居然凉得厉害,他一下握了满手的冰凉,刚皱起眉,就听她在他头顶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抬头,看到她垂着的眼睫半遮眼,眼泪正落到他的手背上,果然还是哭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第二滴眼泪涌出来的同时用手指揩去,“哭什么?”
“妾身今天毁了陛下的生辰宴。”
“那种无聊的宴会,朕本来就不喜欢,不过是为了敷衍了事罢了。”
昭端宁说得毫不在意,奚悦听了却摇头,咬紧了嘴唇,眼泪仍止不住。
昭端宁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揭开所有事同她对质的时候她平静得出奇,而现在却为了在他看来完全是小事的一个生辰宴哭成这样。
方才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昏迷初醒,反应慢了而已,又可能是一直憋到了现在。
就跟她养的那只兔子一样。
奚悦越哭越凶,仿佛灵魂归位,七情六欲也跟着回来了,方才没来得及流的眼泪全都涌了出来。
昭端宁心只松了一下就又提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先叹口气,同她讲道理,“你瞒了朕那么多事,朕都没有怪你,这种小事,不值得你哭。”
她依旧流着眼泪,咬着唇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瞳仁摇摇欲坠地盈满了水光,让他登时心乱如麻。
数不清已经叹了多少气,他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唇上一揉,淡淡命令,“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