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若给她递糖脯，她摇摇头，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淡淡说:“回禧仪宫。”

　　奚若赶紧扶住她，“你别乱动，我去找人给你准备坐轿，你先等等好不好？”

　　奚悦还是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可以走着回去。”

　　奚若不同意，按着不让她起来，正僵持着，门口传来宫人行礼的声音，“奴婢拜见陛下。”

　　奚悦彼时刚站起来，听了那声音一愣，被奚若趁机用力按着坐回了床上，她抬起眼，正对上进门的昭端宁。

　　奚若跟着她目光看过去，看清来人，转身行礼。

　　昭端宁看着奚悦，话却说给奚若听，“你先退下。”

　　奚若心里抗拒，但又不得不听命，来来回回看了几眼沉默着的两人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门。

　　殿里只剩下无声相视的两个人。

　　昭端宁仍立在原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像雾沉深潭，却不说话。

　　最先退让的还是奚悦，她垂了眼，先要给自己重新带上面具，将自己变回那个温顺天真的公主，再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却被昭端宁未卜先知地打断，“你没错。”

　　三个字，一句话。

　　奚悦却忽然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了。

　　是我的错。

　　是朕的错。

　　海棠花生出倒刺，见血刻骨地刺进心口，面具带不上去了，醒来后一直平静到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奚悦猛然抬眼，直直地看着他，不躲不避，皱了眉轻轻问，“可陛下又哪里做错了呢？”

　　昭端宁听不懂一般怔住了。

　　奚悦也仿佛不认识他一样盯着他，再一遍地问:“陛下又哪里错了呢？”

　　☆、第 55 章

　　再问出口，她脸上的表情再次变了，像是痛苦极了，又像是真的不解极了，真的不明白他哪里错了。

　　奚悦垂下头，黑色的长发滑下来，遮住她的脸，露出细白的脖颈来，在他面前勾成一个脆弱的弧度，她用力地摇头，紧紧捂着脸，身子细微地颤抖起来，“陛下您又哪里错了呢？”

　　所有噩梦加起来，不及他这一句话。

　　厉鬼万千的梦魇，她都无畏，但听不得他说自己有错。

　　因为这要她看清楚，那潮水已经漫住他，那噩梦终要变成真。

　　又或许是让她更深刻地认清，他再怎样，也只是肉/体凡胎。那些恶的，不好的，终究会伤到他，扭曲他，在他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又或者是带了血的伤痕。

　　告诉她，她对他的祝福，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向来都是这样。

　　她这九年来，所有祈求奢盼，都纷纷求不得。

　　她咬住嘴唇，尖利的指尖抓住胸口，眼神很空，荒原也变成一片混沌。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

　　你哪里错了？

　　她一遍一遍地问，忽而听到他的回答，近在耳边，声音低沉平静:“朕错在什么都不知道，被你瞒得像个傻子。”

　　奚悦动作顿住。

　　他的声音又响起:“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还是就要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眼前伸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静静躺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荷包。

　　奚悦的目光在那个荷包上停顿了片刻，就淡淡移开了，她闭上眼睛，面色苍白平和，丝毫没有被看穿的慌乱，“陛下既然也瞒了太后，便也该能理解妾身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事，说出来，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不知，您安好归来，就够了。”

　　“不如不知？”昭端宁的声音像绷紧的箭弦，“你腿上的淤青怎么来的，还有避子汤药，也是不如不知么？”

　　奚悦身形一僵，按在床榻上的手陡然收紧，还是不抬头。

　　昭端宁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她固执沉默，心里说不清的感觉更甚了，猛烈地撕扯着他的心神，尽力维持的冷静开始有了崩塌的征兆，他弯腰靠近她，轻声道:“不值得的。”

　　奚悦立刻摇头，却不言语，紧闭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让人觉得她疲倦虚弱得厉害，却还是要先做出反应否定他这句话。

　　她摇着头，疲惫不堪地又说:“陛下有陛下的选择，妾身也有妾身的选择，心甘情愿也好，无路可选也罢，都不要后悔才是。”

　　昭端宁一字一顿在她耳边说:“可是朕现在后悔了。”

　　奚悦愣怔，昭端宁仍旧缓缓地在她耳边说着:“后悔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去了考山城，后悔自以为是，后悔只顾自己，后悔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