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14)
她双膝上那样大一片淤青。
还消瘦得那样严重。
像是也跟着他大病了一场一样。
时至今日,他才似乎终于看全一切的一切。
才发现自己以为的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也终于听懂奚若的那句话。
“快要变成疯子的,只有我家殿下一个人。”
心口重重地往下坠,昭端宁吸口气,闭上眼,眼前却仿佛看到有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往他扑过来,裙摆和长发都飞散着,却在碰到他的前一刻,狠狠摔在地上,像只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在触火前陨落。
若是没有今日这回事,她要瞒他多久?
其实她是不是已经不打算再让任何人知道了?
那样的疼,那样的苦,那样的担惊受怕,那样的舟车劳顿,那样的心力交瘁,她全都要自己咽下只字不提吗?
咬牙受过的一切,就当作未发生?
那张被血泡透的巾帕还攥在手心,又冷又黏。
昭端宁往前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奚若已经趁着他失神的功夫把奚悦身上的血迹都擦干净了,她躺在那里,瘦而静,让他看着,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看不下去了,再多看一眼都像是折磨,他偏头,对跪在床边的奚若说:“照顾好她。”
奚若看他一眼,行礼称是。
昭端宁转了身往外走,老太监第一次不敢跟着,所有人都还跪着,任他孤身一人出了殿。
昭端宁没有去长青宫,而是直接去了宫里的佛堂。
推开门进去,高大的佛像前果然端跪着太后,半个身子都没在晦暗不明的光里。
昭端文本来站在太后身边,见他进来,什么也不说,动作很轻地出去了,把佛堂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母后,”静默许久,昭端宁率先打破沉默,哑声请罪,“是儿臣的错,您莫要生气。”
太后睁开眼,转动佛珠的手也停下了,她凝目仰视了一会面前高大的佛像,先叹一口气,才慢慢在缭绕的香雾里开了口,声音不比香雾重多少,“母后这些年啊,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母后知道我们这些人肯定让你时时觉得不自在,总是处处约束你,让你这个皇帝当的不痛快了,做事总要想着我们,瞻前顾后,也知道你不愿告诉母后,是怕母后担忧难过,母后都知道。”
“可是宁儿啊,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不可能自由自在。忧虑你,是因为把你放在心里,你叫我一声母后,是我的福气,母后怎么可能不管你?方才听文儿说完,母后心里后怕的要死,若是你一去不再回来,你让母后怎么办?母后实在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去受那样的苦。你再忍忍好不好?假以时日,我们这些人,尤其是母后我,都死了,就也没人管你了。”
几滴清泪落在蒲垫上。
这话实在诛心。
“母后!”昭端宁裂了声音打断她。
太后置若罔闻,喃喃重复道:“等到我们都死了,就没人管你了。”
“母后……”昭端宁觉得她每个字都像剜在他心口的刀,他上前跪到她面前,近乎是恳求地说道:“母后……别说这样的话,是儿臣错了,儿臣只剩下母后和文儿了,母后别说这样的话……”
太后沉静的面孔在佛堂里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显得模糊不清,她仰脸看着他,又抬手抚了他的脸,温柔又小心,端详中忽然落下泪来,“看看,瘦成这样,还差点回不来,那是瘟疫啊傻孩子,你下决心前怎么不想想母后,你受着什么样的苦,母后连想象都想象不到,还傻傻地呆在宫里享福。我们宁儿这么好,为什么总是要受苦呢?我的好孩子,母后拿你怎么办才好?”
太后越说越心疼,眼泪落个不停,昭端宁往前握住她的手,太后又想起来什么一般,哭得更厉害了,抓紧他的手,“还有菱儿,还有菱儿,菱儿怎么样了?”
“还未醒。”
“她那日离宫是去找你了?”
“是,儿臣……觉得……是不是……不该娶她。”
“你觉得?”太后反问,望住他的眼睛,又问:“你问过菱儿的意思吗?”
昭端宁不说话。
“母后替你问过,今日她还留在这里,是她自己选的。”
昭端宁一愣,“母后何时……”
“是那日在山上,母后同她说了你母亲的事,你不要子嗣,无意后宫的事,她也知道,所以她留下了,所以今日才跟着受这样的苦。”
空气陡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