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90)

作者:大芒

“不错,没有她,我在牢里大概已经死了——是小倩教会我许多底层的东西,或者叫生存法则。我承认,随着我们朝夕相处,我越来越依赖这个女孩,但是只在特定的阶段。那是我人生最黑暗和茫然的时候,每一天都有人在眼前死掉,小倩和我都相信我们一定能活下去。那段时间,小倩和我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算是某种意义上同生共死的同袍,就像你的将士们之间的关系一样。我想,小倩是上天看我凄惨,送我的一个礼物,一盏黑夜明灯。”

“所以出狱后,你留她为你办事。即使知道她对你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李非撇撇嘴,“我想照顾她。但以小倩倔强的性子,如果摆明拒绝她的爱意,她会从此消失。”

为了报恩,李非抱着侥幸心理,想拖一拖,再拖一拖,拖到她明白李非坚定的心意,又或许有一天她能遇到真正的心上人,自然就放弃李非。而到那时,他将以对待亲妹妹的方式为她准备最丰富的嫁妆。

他们一同经过最黑暗的日子和生死难关,这辈子都是亲人。

“你不忍心让孤苦伶仃的女子再次四处飘零。”殷莫愁仍这么说。

李非:“我对她也是爱,但绝不是爱情这么世俗。”

殷莫愁忽然问:“你认为男女之情是世俗的?”

“当然。”

还在思索的李非不明白这句话哪里有错:“怎么了?”

殷莫愁微微一笑。

“我想这是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唯一的共同点。”

李非: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说的是并非一起生活过的男女必须是爱情。

同理,即使十年未见的故人也可以相爱啊。

但现在不是撩美人的时机,李非唯有忍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抓到小杰,李非心情好些,吹牛皮说自己还能再炒百八十个菜,殷莫愁说你虎口都崩了怎么拿铲子,李非夸海口他可以用嘴叼铲!

耍杂技么。

但无论怎么聊,就不聊正事,因为……两人都各有心事。

小杰虽在丁府长大,却中间出去过两年,早已不是当年府里的小孩,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去哪里,认识些什么人。应该就是这两年里,他加入全新教,并成为拥有教符级别的骨干。丁立山是被小杰杀害,这点很清楚,但小杰只是提线木偶,后面的黑手会是冯标吗?

如果是冯标,那么丁府案是否会像画舫案看上去是一件单独的案件,实则背后有其他目的?

李非那么敏感的人,心想:看殷莫愁刚才对小杰圣符极力想得到的态度,难道她对全新教真一无所知?

毕竟殷大帅说话时摆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连李非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而他自己呢,何尝不是藏着秘密,两个人内心的坚持乃至秘密都那么势均力敌,无论对方是热情还是冷淡,是隐瞒还是坦诚,总是互相保持恰到好处又难以逾越的距离。

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是真实的。

她拿瓢子,装满水,给他冲洗受伤的手。殷莫愁的骨架比寻常女孩大,又常年练武的原因,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李非方知这样一双充满力量的手有竟有柔情。

两个人挨得近了,好几次差点碰着头,紧张令李非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身上的檀香味更浓。他忘乎所以、冒冒失失地,目光竟然一直寸步不离她的脸,充满暧昧不明的意味,但也只是克制地贪看,仿佛说着“我们来日方长”。

“谢、谢谢你呀……”李非心里有鬼,说些场面话,显得他是正人君子。

“我们军营里,每年死于破伤风的将士不计其数。”殷莫愁煞有介事,“别动,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把爪子给我摆好了。”

李非:……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她和在神机室里组装弓箭一样地一丝不苟,仔仔细细给他洗,手心、手背,用她的食指轻轻抠他的每个指缝。

李非被她抠得手痒,心更痒了。

不知怎地,想起花痴张姨说的,如果能碰一下殷先生的手,死也值了。他们现在就这么“碰”着,手挨着手,从另一个角度看像十指交缠。她每轻轻地勾一次指缝,李非就发颤,像条被丢上岸的鱼,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都说不要乱动,”殷莫愁像教训调皮捣蛋的新兵那样,啪地重重一拍李非的手背,“坐直了。”

李非还敢不依言照做,整个人立马板正起来。

但身心已经全被某种力量唤醒,酥酥麻麻,不受控制。

像抚过树梢的春风,像拨动海浪的船桨,千般滋味都在殷莫愁的指尖流淌而出,忽然地,他有个极为大胆出格的想法,内心无比忐忑,另一只完好的手悄悄捏成拳,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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