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386)
春梅这两天也都在想此事,因打好腹稿,答道:“哼,现在他们只是听说主子落难,才敢落井下石。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主子就还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主子不亲口承认自己是女儿身,难不成那些世家文臣还敢要求验明正身吗。要我说,这事就权当笑话听听,不予理睬最好,省得宵小之辈还给点颜色开染房呢!时日久了,世人也就淡忘了。”
崔纯点点头,又摇摇头:“春梅这招大事化小不失为好招,但也忽略了一件事。”
殷莫愁问:“此话怎讲?”
崔纯:“申屠老贼应该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他握着这个情报留中不发,就是要等这时候,等你落难,无力遏制这个消息的扩散。至于他什么时候知道、通过什么人,我们都无从得知。莫愁,你敢说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能守得住秘密吗?”
殷莫愁:“我和弟弟失踪一天一夜,父帅派出大量府兵和家奴搜山。我不记得我是在哪里被救的,只知道过了两天才传回消息,说是在河边发现了弟弟。”
也就是说,当年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
说到此处,殷莫愁喉咙微哽,说不下去。
如果说大元帅的软肋只有一个,那就是孪生弟弟的死。殷莫愁不止一次地幻想,那天她要是没有带弟弟去河边,没有强行让弟弟下水“练胆”,也就不会发生惨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日她被困扰在身份的漩涡,更加频繁地想起儿时的事,所以崔纯喊她“莫愁”时,她竟然失神,以为是在叫弟弟……
但崔纯已经二十年没有喊她“无忧”了……
不知不觉中,殷莫愁自己也开始对自我认识产生偏移了……
“所以说,申屠然能查到的事,刘孚他们既然知道了,也会去查。那些知情人可能以前摄于你的权威,但经过被俘事件,也许有些人不那么怕你,什么话都敢说了。”崔纯是大理寺卿,朝廷大员,对朝堂的了解远超过作为侍女的春梅,因道,“你觉得世家们会放过这个扳倒你的天赐良机吗?”
殷莫愁:“不会。”
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以前殷莫愁的政敌只是完全没想到她是女人这个可能性,既然知道了,以刘孚为首的世家集团不仅会查出些什么,还可能会事无巨细地将调查过程和结论公之于众,好让天下的文人对殷莫愁这个假男人口诛笔伐。
“纯哥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殷莫愁边想边说,“我也想过这条路——与其等刘孚证据确凿,当廷告我一个欺君之罪,弄得我下不来台,不如我先坦诚请罪,辞去大元帅头衔,自贬庶人,念在我也算有点薄功的份上,有陛下保我,又有顾岩他们护我,应该不至于太被赶尽杀绝……”
“不!莫愁,你大错特错!”崔纯断喝,胖胖的脸型也挡不住眉骨上青筋暴露!
殷莫愁:……?
哥,我哪句说错了,犯得着生这么大气?!
殷莫愁:“呃……纯哥你这是……”
崔纯在殷莫愁心里一直是胖乎乎的、温和的大哥形象。作为大理寺卿,崔纯饱读诗书,博通古今,又满怀正义,断案公正,说他具备未来宰相的资格也不为过。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贪吃,每次和殷莫愁见面的主要内容就是吃吃吃,有时还有点怕苦、小小地好享乐,否则也不会在大理寺挖个冰窖,闲来无事翘脚喝个冰镇酸梅汤。
有句俗语说,爱吃的人天生软心肠。遇到再郁闷的事,吃一顿就好了,不够,就吃两顿!
崔纯的眉眼间出现暴戾之气,殷莫愁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她骤然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殷莫愁与侍女春梅都经历过无数沙场,刀光剑影见得多,经常白天打了胜仗,提着敌首的头颅回来,挂在城门,晚上就在城门上与将士们围着篝火豪饮庆祝。
但崔纯不是。
他是文官,虽说作为大理寺卿,每年在他手里复核死刑判秋决的人头也数不清,但又不需要他亲自监斩。崔纯的父亲是老殷帅麾下大将,崔纯作为将门之子,家里从不缺刀枪棍棒,也耳濡目染老殷帅和父亲的军人做派,他们是怎样艰难地打了一场又一场胜战,是怎样在受伤的情况下指挥若定。
年幼的崔纯受此影响,也常常有豪情壮志在我胸……
但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是另一回事……
在军中很常见,许多士兵出征前还好好的,回来后就变了个人……
崔纯的一边脸还肿得老大,另一边眼骨充血,当他咬牙切齿地说话时,面部的确显得十分狠戾,尤其他原本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现在连春梅看了都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