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79)
程远恍然:“所以李非和余启江将吴敬案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是为令我的不安加剧?!”
屏风后的李非深吸一口气,心道“原来如此”。
在殷莫愁告诉他三个嫌疑人名字后,特地交代要及时将案情通知程远,不要隐瞒,而后慈云山烤鱼时,她还跟他一再确认此事。那时李非只以为殷莫愁当程远心腹,不愿令老尚书怀疑上司对他的信任。
但殷莫愁的用意,其实恰恰相反?!
记得他们分开时,殷莫愁曾说过“吴敬的同性恋人、凶手就在兵部”,这句话如今应拆开来看,“吴敬的同性恋人”和“凶手”其实是两个人?由此可见,殷莫愁老早就怀疑程远与吴敬之死有关,只是没有证据,她亦不方便出面调查一个兵部尚书,才让李非去招摇过市。
俗话说“狗急跳墙”,殷莫愁这是逼程远“兔子急了咬人”?
“之后,你做了三件事,首先,诱导黎原和余启江,把吴敬案说成是世家和寒门的矛盾,试图引起刘孚和我的战争,你好浑水摸鱼。所以我找刘孚长谈,令其放弃插手兵部的事。
你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让程先来自首顶罪。你对程先母子有恩,加上吴敬一死,程先本就心灰意冷,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最后,还怕我起疑,干脆以退为进向我递交辞呈。
程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年轻、好糊弄……”
程远摇头:“我从来没觉得殷帅太年轻……”
相反,她过于老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稳重和耐力,叫人不敢轻视。
永远板着脸,悲喜从来不肯透露。
年少轻狂、青春热血与她半点不沾,她的心像是万年寒冰,只有跋扈,没有飞扬。
程远时常好奇,犹记得殷怀的儿子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团子,到底怎么变成这样?作为直属下属,他最清楚殷莫愁有时候表现出多么喜怒不定,既嚣张暴躁,又老谋深算。
倒是那女儿胆大嚣张、不惧人言,可她不是溺水身亡了吗?
殷莫愁再次打断:“你为什么要造反,程远。”
大量地私蓄兵甲,不是为了卖钱,那不就是谋权么。
既然东窗事发,程远也豁出去了。
“我上任第一天起,父亲就告诉我,本朝不是以武立国,兵备先天条件不足,兵部尚书首要任务是强兵。六年,你打败史耶哈够久了,这一代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战争是什么,□□逸,太舒适了。你看看司徒冲之流,以为自己是政坛新秀,毛都还没长齐就要跟我们搞党争?这国家之间就像狩猎场,我们放松了,就是把胜利拱手让人,迟早会成为猎物。所以我要那些人起义时要装作北漠人,切不可被人知道是宁人。”
殷莫愁:“北漠人没那么容易装。”
程远:“我委托人招了一批北方来的,个个身材魁梧,通北漠语言。”
殷莫愁:“考虑挺周全。”
程远怎听不出殷莫愁的讽刺,放软语调:“莫愁,你我认识多久了,你该相信我,我怎可能谋逆。只是为了在京城制造小小骚动,让朝廷意识到北漠人贼心不死,不要以为有个史耶哈的议和国书,就万世太平。我居安思危有错吗,正所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当然,也许会死些人,但只要能提高朝廷的警惕,都值得……”
什么叫“小小骚动”、“也许会死些人”,李非腹诽:要死谏麻烦自己去撞龙柱子,为什么牺牲无辜百姓。
殷莫愁拍案:“那屡次拖延兵改,是为了什么?表面履行我的意图,暗地里却不作为,以至于地方也敷衍塞责,让我的政令不出京城,你以为我不知道?”
程远自顾重复着他的理论:“……军队是要上战场真刀真枪磨砺出来的,不是靠什么改革……既然要开战,还搞兵改,这不是拖后腿吗。莫愁!我们不去开疆扩土,别人就会打上门来!”
殷莫愁不同意:“国虽大,好战必亡。”
程远大声反驳:“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如此犀利!
老尚书的慌乱、惶恐、小心翼翼全然不见,像是变了个人。
在京城,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殷帅外号“鬼见愁”。
所以程尚书有多软弱,殷帅就多强硬。
所以程尚书瞻前顾后,殷帅雷厉风行。
扮猪吃老虎,李非想到了这句生动形象的比喻。
殷莫愁叹气:“所以你一直瞧不上兵改计划?也瞧不上我?”
事已至此,程远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累了。
从小到大,他活得像个殷怀的影子,样样不如他,却样样被拿来和他对比。殷怀一死,他本以为可以上位,可以发表意见了,偏又殷莫愁压着,如今已经无所顾忌,这里只有两个人,如果他想做什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