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75)

作者:大芒

可吴敬真是一个骨子里就贪财忘义的人吗?

如果是,程先认识他那么多年,怎么毫无察觉?

还是说,是压力令他不得以用另外的嗜好填补空虚,就像那些借酒消愁的人们,大部分不是骨子里爱酒的酗酒者,而是生活的苦痛所迫。

吴敬有妻有儿、官运亨通,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一只为所有寒门羡慕追逐的锦鲤,每天不是应该做梦都在笑吗,何来苦痛?

贪是没有的,是嗔和痴吗?

“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只明白你自己的心,你哀苦你自己的遭遇。像个扭捏的小闺女,期期艾艾、自怨自艾。你不明白吴敬既然拒绝你,为什么还留着你的情书,为什么不烧掉。你也不明白,吴敬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那又怎样,多少人多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程先闪着泪,梗着脖子反驳。

“人是有温度的,不是你账本上那些冷冰冰的数字。你算经一流,人情世故却是末流。吴家公婆身体不好,穷苦一辈子,全家人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吴敬又要读书考功名,他们那样的家庭,哪能像你这公子逍遥。伺候公婆、春耕秋收,一家子生计的担子全落在吴夫人身上。听说吴谋那孩子就是在田里出生的。呵,若是寻常百姓,可能就取名叫吴田生了。但吴敬有大抱负,给儿子取名吴谋,谋略的谋,就是希望吴家能忍一时苦,谋长远。吴夫人这么跟他苦啊熬啊到京城来的,你让他抛弃糟糠妻,他还是个人吗!——吴敬不是不爱你,他是不能爱你。”

最后一句,对程先似晴空霹雳。

“我,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吴敬对你的心意你没看见而已。吴敬也想戒赌,重拾垂钓,听说最近通宵在做一条新鱼竿,如果他没死,应该现在已经完工。这支鱼竿不是给他自己用的,而是送人,因为他还去鱼具店定制了水靴。”

说着,李非便让大理寺衙役去拿来一双水靴。这种皮质水靴是垂钓者专用,穿的在河边走,不会湿脚,一般再用桐油或者是蜡浸泡鞋底,加强防水效果。

“你看看这尺寸,合不合你的脚。”李非把东西往程先眼前一推。

“我真是太蠢……”程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很遗憾,他要是早告诉你,你也许不会逼他逼得那么紧,他也不至于烦闷,就不会把他的烦恼告诉秦广……”李非说。

如果吴敬没有向秦广诉苦,如果秦广不是一时被嫉妒冲昏头,游仁昊也不可能得知,不会到处扩散此事,而吴敬也就不至于因流言蜚语愈加苦闷,寄情赌博,最后贪婪成瘾。好巧不巧,想起程先拱手送上的郭斌这个金主,殊不知给自己惹上个大麻烦。

吴敬一案,虽说是郭斌买凶杀.人,但细数起来,竟是说不清根源在谁身上。

程先、秦广、游仁昊都是“凶手”。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程先抱着水靴在怀里,仿佛回到那个炎热的午后,两个少年光着膀子在河间嬉戏……

出了审讯室,黎原对李非又有新的认识。

李非与程先根本不认识,只是凭着在兵部走动的几天,再结合他的身世等就猜出了程先性格,真是“善解人意”到可怕的地步。

“大哥,”黎原忽然问,“你是怎么那么准确说出程先的心事?”

李非一摊手:“我说过,凡事不能看表面,细节里都藏着秘密。”

黎原:“所以吴敬是真的爱上程先?”

“爱个屁,我胡诌的,哈哈!”李非说,“如果真的爱,怎么舍得让他误会。我是绝不会让我爱的人有丝毫误会。”

黎原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十日后,京城收到消息。

郭斌案东窗事发,带了一队人马卷款潜逃,被围。冒领军饷多年,数额巨大,又私贩兵器,属谋逆罪,郭斌拼死反抗,被陇右军一名叫卫景的将军一箭封喉。郭氏族人悉数判充军或流放,郭斌妹妹因为是当朝宰相的三夫人,又离家多年,考虑她并不知情,予以赦免。

程先被免职,贬为庶人。因为程先这外甥的事,程远受到御史台多番弹劾。老尚书拖着跛脚上了趟慈云山向殷莫愁负荆请罪,反省自己监管不力,竟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大规模不法交易,说到最后,甚至请求辞去兵部尚书一职。

殷莫愁当然不允,说兵改在即,请老尚书继续坐镇,弄得程远直摇头叹气“老了不中用了”。

后来兵改署让秦广顶了缺。

秦广带着渔具去护城河畔,大哭一场。

这么一来,兵部又空出个侍郎位置,世家和寒门都争破头,程远每天都能收到人情条子。老尚书扶额,说他无能为力,因为这次殷帅要亲自出题选拔。那些人千求万求,说好歹给个考试大纲,划个重点,程远才又漏了一嘴,说这回不写策论,全都是算经,算数不行的就别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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