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71)

作者:大芒

过石壁,假山石雕连着个小水榭, 一盆盆说不清的名贵花木, 视线越过圆形厅门, 远远能看见客厅地板,全是深紫檀木铺就。一到春天,这里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再听清流声, 目之所及是一派典雅井然。

不过最值钱的当属挂在圆门上方、本朝第一书法名家吕度的那幅牌匾——吕度出了名的清高、不慕权贵, 从不轻易送字,而且还是定制内容的字。

因为牌匾上竟写着“日进斗金”……

黎原看了就很想笑:“大哥真是个雅俗共赏的人。”

李非也笑:“我没这么财迷!牌匾是我的大掌柜楚伯弄来的, 不要钱。不挂白不挂。”

黎原好奇:“你这大掌柜真了不起, 吕度那样的大儒, 怎肯送这么……”

“想说俗气就说。”李非点破。

黎原尴尬地笑:“听说很多达官贵人出巨资, 都讨不到天下第一书法家半个字。那吕度是个奇人怪人, 年过花甲、满头银发、仍未婚娶。”

未婚娶。

三个字从耳朵钻到心头,李非心里一动,想起楚伯也至今光棍, 不由得联想到了什么……因哈哈一笑,转了话头:“这是前朝一个参政知事的老宅,荒废很久了。格局精致,优点多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勉勉强强的三进院,但因地段好,单价太高,豪门世家看不上,一般人又买不起。正好适合我这个光棍。别光站院子里说话了,进来喝茶。”

“不进去啦。”黎原摇头,“我是来报喜的。”

李非:“长臂男抓到了?”

“你那位姓唐的小兄弟办事很靠谱,昨天半夜就把人送到大理寺。”

“半夜?大理寺放衙了吧。”

李非知道唐迪会落力办事,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他把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个团纸,纸上说明来路,击了惊堂鼓,直接从墙外给丢进去。”

李非哈哈大笑:“是我家小迪的风格……余启江审出来什么了吗?”

“还没来得及审,早上又来个投案自首的。这凶手要么不来,一来来俩。”黎原不等李非问,他自己就说了,“是程先。我们查了兵部密库档案,原本秦广所说的那个曾和吴敬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程先!说来也巧,我们正要去拿人,他就出现在大理寺,说是自己害死了吴敬。”

李非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嫌疑人自动送上门?

“余启江在等我们过去。”黎原说。

“那还等什么,走吧。”

*

大理寺,一间昏暗的审讯室。

“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余启江问。

“我出生在房州,原本姓许,父亲是房州太守。”

李非来的时候,程先正好说到这里。

程先说他母亲是兵部尚书程远的亲妹妹,父亲是封疆大吏,他极为聪慧,是天生的算术天才,本该是一生好命。但李非一看见他,便忽然明白秦广所说的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再聪明有什么用,他不可能当兵部尚书。”

程先个头很矮,不到五尺,这也就罢了,最致命的是,他讲话大舌头,永远像含着一口水在嘴里似。所以他的语气必须很稳、很慢,因为一快,别人会听不懂他说什么。就比如“父亲是房州太守”这几个字,已经慢到不能再慢,听起来发音还是像“户吃是黄沟太锁”……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苦涩:“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落下病根,讲话也成了这样子。全家人都很难过,但谁知道,我的病,只是我家灾难的开始。两年后,父亲因受族里兄弟牵连,全家被抄,包括父亲在内全族人都被流放岭南。是舅舅出主意,让父亲休了母亲,又将我改为母姓,才保下我们母子。

舅舅虽拯救了我们,但那时风声紧,不能接我们到京城里,房州也呆不下去。母亲还未出嫁时,曾在京城结拜了一位金兰姐妹,姓蔡,她嫁到邺州,母亲带着我去投奔。他们是当地豪门,不但在金钱上接济我们,还在他们田庄旁为我们辟了一处独立的院子,并对外宣称我们是远房亲戚。这一照顾就是好几年,邺州算是我的第二故乡。”

邺州,吴敬的家乡。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接济你们的这对夫妇是好人。”余启江说道。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们给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帮助,可有些事,他们也帮不了。”

“你在当地生活的不开心吗?”

“我这样子,去哪都会惹笑话。”程先直摇头,“我娘说我总不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要出去走走。可我的样貌,我的发音……他们的笑声很尖利,像魔鬼,常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李非本来觉得程先是个有心机的人,心机到提前篡改自己的户籍,可其实并不是,他确实出生在房州,只是将去邺城逃难的这段经历隐瞒,外人不得而知。这样的人,受尽白眼,可偏偏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聪明的脑袋,天资过人,李非又想,他没有报复这个世道,是否已经算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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