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18)

作者:大芒

别说是外头围观的六部街官员,就是里头兵部自己人都倒吸口气。

脾气真不是一般大。

人生一双腿脚,成语说是用来“脚踏实地”,应该拿来行万里路,走万水千山,奔赴大好前程。

“动手”才叫打人。

所以殷莫愁这一脚,仿佛说你不配让我动手,简直比直接照王谦脸上揍俩拳头还侮辱。

都说殷莫愁行军打仗不怕死,但那是少年意气的时代,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位居一人之下,脾气还是这么说飚就飚。

可以想象当年的殷少帅,是多么恣意跋扈。

回想起少年初遇,李非深吸了口气。

对自己人,殷莫愁靠个人魅力服众。

对政敌么,既然得不到尊重,就必须让他们害怕、敬畏。

反正在外名声也不咋地。

“呵,大帅是要在这里杀了下官吗?”王谦硬挺着,声音已经瑟瑟发抖。

殷莫愁冷冷看他。

“你们在外面都怎么说我的?说曼陀散使人迷失心智,发疯杀人常有的事,情有可原嘛。”

王谦:我为什么要提这茬。

她曾杀人如麻,性格难免有乖戾、生人勿近的气场,即使卸甲,世家也不敢正面惹她。何况殷大帅有皇帝撑腰,手下一批猛将,她想杀谁也就杀了,皇帝最多就是再罚她面壁思过几个月。

许禾打圆场:“殷帅见谅,王大人年纪大,犯糊涂,不小心讲诨话。望看在他在朝为官二十余载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王谦转头,对许禾报以感激眼神。

“在朝为官谈的是功绩,不是资历。”

殷帅一句话的威力有多大,诸人算是见识了。

“有些人当一辈子官,毫无作为,恬居高位,他们只图享乐,以升官发财为荣,以结党营私为本事,这样的官员,资历老,不正说明他无用吗?在我眼里,还不如一个有志有为的年轻人。”

有那么一刻王谦希望时间倒流,所有人都消失。

太丢人了。

王谦在京城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精明有余,胆气不足,先是被这种要打要杀的阵仗吓懵,再是被训得老脸无处放,只觉一阵晕眩,眼眶都憋红了。

而门外的不少人也若有所思。

殷莫愁目光微垂,掠过王谦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掠过那层层的门,探头探脑的六部街官员,掠过他们头顶广阔的天空。

她放轻语调,叹气似地说:“忠君爱国、勤勉为民。你们官场混太久,反而忘了少年读书时的赤子之心。”

许禾终于反应过来,往王谦背上一拍,令他弯腰。

大多数人所谓的“定性”是在少年到成年这段时间。

幼稚、叛逆、冲动、理想、幻想,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在这个过程慢慢沉淀,像一团乱泥经历日晒后定了型。

而这段宝贵时间,殷莫愁都在北境,所以她的性格像北方的风,又冷又硬。尤其回京后,她就很少笑,嘴唇勾起来全靠肌肉拉扯,眼角不沾半点欢喜。

“残酷”这个词似乎总伴随着“冷静”,才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王谦偷看她的眼。那是一双他在官场纵横半生都未曾见过的眼。像平静的大海,起伏不惊,毫无波澜,却在深渊处蕴藏千层的狂潮巨浪。

不怒自威是皮相,家族的高傲在骨子里,不是世家那些年轻人故作成熟,她的眼神,做出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可以成为浮尸万里的源头。

所以人人都知道殷大帅脾气大,发起火更是不得了。难怪许禾已经不在她手下,还是那么怕她。

场面静得吓人,程远也有些紧张,让人抬进来把新的太师椅给殷莫愁坐,又亲自斟茶奉上。老尚书心里打鼓,暗暗希望给足王谦和许禾教训就行,不要闹出人命。若是杀了王谦,外面又要传殷帅是疯帅了。

殷莫愁不出声,没人敢说话。

她低头品茶,良久的静默后,发出一声嗤笑。又低又轻,不细听,以为是风过耳。但又那样刺耳。

王谦和许禾的心都提到嗓门口。程远则悄悄松了口气。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殷大帅没那么无聊,犯不着真动怒。

全是装的。

李非嘴角勾起了然的微笑。

她讨厌卷入这种场合。

她精通权力场,但没权力欲。

勾心斗角、貌合神离、绞尽脑汁、逢场作戏、绕圈子、咬文嚼字,当年把相印交还给刘孚,是懒得、也是不喜欢和这些老官僚斗。

他们像温室里争奇斗艳的花朵,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风吹雨打。

却妄言治国平天下。

殷莫愁:“那好,现在就好好说说你们的推诿之责。”

王谦红着脸,许禾低着头,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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