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552)
温蕙一字一字地认真看。
蕉叶描绘了泉州的繁华,集市上有太多不认识的商品,蓝眼睛红头发像鬼一样的人走在大街上,巨大的船停泊在港口,海船比她们路上做过的内河客船大太多了,令人震撼。
【值得了。】蕉叶说,【我便是现在死了,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我看过了大海是什么样子。】
【我看过了世界是什么样子。】
温蕙把信纸缓缓折上。
她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透过一封封书信,仿佛踩着蕉叶和小梳子的脚印,随着她们也走过了世界。
随着她们,也生出了翅膀。
“蕙娘?”
她睁开眼,霍决进来了,惊诧莫名地看着她:“怎么了?”
何故唇边有笑,眼中却有水光。
温蕙看着这个男人,把信纸折了又折。
她羡慕向往蕉叶的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却做不到。
她是不可能拔脚就走的。
她已经答应了这个人,要陪他一辈子,同生共死。
说过的话,得算数。
第244章
“是蕉叶。”温蕙道,“她们终于到泉州了。”
霍决过去看她眼睛,问:“那不挺好的吗?怎么眼睛还红了呢?”
温蕙笑了,说:“我为她高兴呢。”
“我所见过的人中,最难的莫过于蕉叶。”她感慨道,“我近来常想,这世上,有人为着情情爱爱断肠销魂,食不下咽,衣带渐宽。却也有人为着一口饭拼尽了性命。”
“蕉叶便是后者。然她这样的人,却依然每日里能笑嘻嘻地晒太阳。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看到她笑得开心极了。”
“似她这样的人,竞能够夙愿得偿,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看到自己想看的风景。我实是为她高兴。”
“四哥,我看着她,便常想,和她比起来我何其幸运呢?”
霍决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怎么说?”
温蕙道:“我在家时是老幺,家里最宠的便是我,惯得我无法无天。待我嫁到陆家,婆母宽厚,又一直过得锦衣玉食。后来虽发生那些事,却没有流离失所或者陨了性命,反而到了你身边,安下心来。像我这样的,若还不能把日子过好了,都没脸再见蕉叶的。”
霍决此时由衷感谢蕉叶。他看着温蕙明亮的眼睛,问:“蕙娘,你是不是也想像蕉叶那样游历名山大川,繁华城市?”
“当然,怎么可能不想呢。大家都会想吧。”温蕙道,“只你们男子啊,说走就走,女子却只能留在家中守候。”
“真是的,我颇知道几个男子,都是在外游历过许久的。女子我却只知道一个蕉叶和小梳子,再没有旁人了。她两个,也是因为身世特殊。世间普通的女子,便是有钱有闲,竟也不能这样做。真是太不公平了。”
世间,未婚女子就不能独自出门远行。所谓“独自”是指没有长辈或者男性陪伴带领。丫鬟仆妇小厮之类,都不算在其中。你便是带几十个丫鬟,也是“独自”。
已婚妇人便更不能了。因娶妻一是为传宗接代,二是为孝顺父母。许多男子便是外出为官都还要留妻子在老家婆婆膝下尽孝呢。上有公婆下有儿女,便是丈夫挥挥衣袖,说走就走,没有婆母允许,妻子也不能跟着。
总之便是,女子,就不该迈出垂花门。
可笑的是,这天大的规矩偏又管不住两头。
最上层的皇家贵女们因尊贵不遵守。公主郡主嫁了,成为夫家的人,更有许多自由。
最下层的底层妇女们因贫穷而不遵守。为着一日三餐,不得不抛头露面,挎着一篮子炊饼,走街游巷地叫卖。
只在这中间的女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被这规矩框得死死的。
霍决两臂撑住桌子,俯身蹭了蹭她的脸颊,许诺:“过些年,我也带你去看泉州。”
温蕙怕痒躲闪,笑道:“真的?”
霍决道:“真的。我给你造很大的船。”
温蕙斜乜他,显然是不太信的。
不说造船这个事可不可行,单说霍决离京,就是一件大事。
霍决手中不仅仅是掌着监察院,还掌着宫城防务和京军三大营,皇帝把整个京城的安危都托给了他。
没有重大事件,他轻易不出京。
他一旦出京,大家都要战战,因为那意味着,又有大事。
就温蕙所知,牛贵最后一次出京,是江州堤坝案。当时以谢谷丰为首,江州城外挂了一串塞了干草的人皮。虽然后来才明白,真正的主使者都逃脱了,死的都是下面的人而已。但在当时,江州也是杀得血流成河。
而霍决最近一次出京,是因为周王府以庶乱嫡,这是亲王级别的事,皇帝才放他出京。原以为顶多收回周王系的亲王爵位,哪知道霍决去了之后,又是大开杀戒,河南府的土地都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