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380)
约定俗成,这一日,京城大户人家的贵女们可以从这里肆无忌惮的欣赏年轻的新科进士们。
小户人家的女儿们更是挤到街道旁,要一睹进士们的风采。
这是三年一度的衣冠盛事,喜庆的程度,不亚于年节。
新科进士们春风得意,有十分从容稳重的,也有说说笑笑风流倜傥的,更有满面通红强撑着的。
只那令人看到就移不开眼的小陆探花,虽一身大红罗袍,却似寒梅凌雪,令人觉得不可亵渎。
女子们为了多看一眼小陆探花,踩掉了鞋子,踩烂了裙摆。
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的兵丁有被推倒的,还挨了踩踏受了伤。
可小陆探花一双冰润的眼睛扫向哪里,那一片的人便安静下来,不敢笑闹尖叫,女儿们手中原准备朝着他掷出去的东西也都悄悄握住,竟不敢投了。
游街的方阵缓速前进。
离皇城最近的御街酒楼的临街包间历来都是价格最高的,每到科举之年,贵女们便云集至此。
淳宁四年也不例外,此时,有一间临街的包间里有七八个贵女。这其中有公主一位,长公主两位,其他亦是学士、阁老家的尊贵嫡女。
这一群贵女挤在窗边,不断地问:“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她们自己身上的手帕香包,都扔的都扔完了。眼看着小陆探花就要过去了,十分着急。
丫鬟们忙将自己身上的香囊、熏球、络子、手帕统统都献上去给姑娘们。姑娘们使足了力气朝着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掷去。
只有今天,只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们被允许肆无忌惮地、远远地向一个男子表达爱意而不会被规矩,被责备。
可方阵不会为她们而停,那一抹令人心醉的红眼看着越走越远了。
一位长公主道:“不行,我要下去!我要多看他一眼!”
其他人立刻附和:“对!我们下去,走走!快点”
提着华丽的裙摆,她们脚步凌乱地往外冲。
“来人,来人!”
“给我们立起步幛!”
“打起我们的仪仗!”
只想着再多看斯人一眼,根本不想下面御街上人山人海,步幛立不立得起来。也不想她们今日里是为了赏进士,根本没有打仪仗。
凌乱的脚步声伴着仆妇们的劝阻声,都下楼去了。
包间里却还剩下了一位小姐,立在窗边,只怔怔望着陆探花的背影。
当别人都向陆探花投掷帕子香囊的时候,她便这般一动不动。此时长长的进士方阵已看不到红色的身影,只有后面的深蓝罗袍,她依然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婢女不安,过去扯了车小姐的衣袖:“姑娘,姑娘。”
明明手劲十分地轻,小姐却竟被扯得一个踉跄。亏得婢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吓得不轻:“姑娘?姑娘?”
小姐扶着桌子,在椅子上坐下,嘴唇微动,似在呢喃。
“什么?”婢女没听清,“姑娘你说什么?”
“郎…独…”小姐恍如未闻,只痴痴地,失了魂似的。
婢女没办法,只好把耳朵贴过去,终于听清了。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既见了他,我、我如何还能嫁给旁人?”
“我,我宁菲菲,非他不嫁的!”
……
若论进士中谁最春风得意,自然是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四十有一,已经做了祖父;榜眼略黑略胖,不大合女儿家的审美。但这都没有关系。男儿金榜题名,身着宫锦,春风得意马蹄疾,已无憾了。
他二人皆眉眼疏阔,意气风发。便是生得不够好,或不够年轻,这副模样也为他们平添了几分倜傥。
“嘉言实是好气度。只太吝啬。”状元赞完,笑道,“你可是探花郎,怎地竟连一笑也舍不得。须知今日许多女儿,大概要回忆着你这一笑过一生了。”
“宏才兄说笑了。”陆睿道,“我明明一直在笑。”
状元对榜眼道:“看看,他还不承认。”
榜眼也笑,嫌弃道:“探花郎,马头离我远些。我明明没这么胖,都叫你衬得显胖了。”
样貌略逊,却也是风趣豁达的可交之人。
陆睿便真的笑了。
探花郎这一笑,玉树琼花一般。
果真是落入到许多人的眼里,一辈子再忘不掉了。
只陆睿忽然怔住。
胯下的马随着队伍往前走,他的视线却锁在了一处。
“嘉言,嘉言?”状元唤他。
陆睿回过头来。
“怎地了?”榜眼取笑他,“莫非真探到名花?”
陆睿只一笑:“看到一双好眼。”
状元道:“这么多人看得我眼晕,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脑袋。你竟还能看到人家的眼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