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令(60)
许姑姑叹服凤仙心智,但想到她以后前途,不免忧心忡忡,抹抹眼泪道:“姑娘策略自然是好的,但浦江报名参选的姑娘应该很多,若未能如愿中选,姑娘岂不就要委屈自己,嫁给那个有癔症的人了?”
凤仙举目望天际,那里一羽孤雁,正勉力飞向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的云海。看得久了,明亮的光线刺得她眼睛有点痛,她仍睁着双目,控制瞬目的欲望,保持静静伫立的姿态,对许姑姑,亦像是对自己说:“别担心,我一定会中选。”
浦江的尚食局内人选拔分三天进行,首日验身,次日考刀工,第三日需要以不同技法做三道菜。
既有入宫的希望,浦江少女趋之若鹜,十二岁以上二十以下会做两道菜的很多都来报名,首日浦江县衙署外等候入内参选的女子便有数百名,然而这一日验身下来,获得次日应选资格的不过三十余人。
衙署门内坐着数名宫中来的宦官,先度众女容貌,明显丑陋或过胖、过瘦、过高、过矮者都先行劝退,不许其入内。初审合格者再引入内室,交给其中女官详细验身。
女官两人为一组,同处一室,每次容一女入内,命其脱去衣物至全裸,细查女子体肤,要求不痔不疡,无黑痣胎记和伤疤。又命女子走动呵气,口鼻腋足有异味者不取,当即便令其出去。然后,果然如凤仙所料,她们会让参选者卧于榻中,由两位女官先后检视其私处,判断是否为处子。
蒖蒖通过了这些测试。一名女官旋即手持软尺为她量身,身长、足长、肩宽、臀宽,及自肩至指长、指去掌长、髀至足长皆一一量出,由另一位女官执笔记录。蒖蒖悄然窥去,见执笔的女官为她写下了数字评语:肌理腻洁,长短合度。
凤仙也顺利入围。两人获得通知,出了门去,见门外落选的女子有的在哭,有的忿忿述说因一点伤疤导致落选的经历,更多的是在围观者好奇的窥探中悻悻离去,其中不乏素日相熟的厨艺高手,蒖蒖与凤仙不由相继抚额,都感庆幸。
翌日刀工评选,在衙署后院中进行,给每名参赛女子备好桌案砧板、刀具,一些润泽刀具的油脂及相关清洁用品,给出三种食材:葱、萝卜和鱼肉,要求她们运刀切割,至于切成什么花样可自行决定。
这日的主考官是尚食局的秦司膳。她约莫四十余岁,肤色白皙,身段苗条,姿容可称秀丽,然而目光冷肃,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的县令申沛然对秦司膳毕恭毕敬,有事请示必长揖称其“内夫人”,而秦司膳始终与其保持着数丈距离,每次仅答以寥寥数字,冷淡相对,只求达意,并不允他人攀谈。
竞技开始,各女子都争先恐后地握刀开始处理食材,或剁,或批,或劈,或剞,恨不得把这些寻常的食材都切出一朵朵花来。
秦司膳离开主席,踱步至众女之间,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众女砧板及她们握刀的手,觉得哪里值得观察,便驻足旁观,刀锋般的目光开始在砧板和她观察的女子之间逡巡。
她很快挑出几位第一批淘汰的女子,命人带她们出去,不必进行下面的比试,原因是她们在切完葱后既没有换刀也没有清洗刀具砧板即开始切下一种食材。
作为在一尘不染的林老师身边学习切葱的人,如此低级的错误蒖蒖当然不会犯,换刀,洗刀,换刀并洗刀以及洗砧板,蒖蒖每一步都处理得毫不含糊。在用鱼肉斫鲙的时候,蒖蒖依照林泓所教那样,先以鱼腹油脂拭刀,赢得了秦司膳的驻足和赞许的目光。
斫鲙一节秦司膳又淘汰数名女子,因为她们以麻油、菜油或猪羊等动物油脂抹刀,会令鱼片沾染异味。
待剩下的女子处理完今日食材后,秦司膳逐一检视她们的作品,然而首先看的不是砧板上的食材,而是她们放置刀的位置,以及桌案上下的清洁度。
处理好的食材均有餐盘为容器,但桌案上没有特设刀架,秦司膳此刻看的便是众女将刀具置于砧板何处,检查是否刀身平放于砧板中间,前不出尖,后不露柄,刀背及刀刃有没有冒出砧板范围。若稍有差池,乃至直接将刀刃朝下,插入砧板者皆落选。另外细看刀具及砧板有没有清洗,切下的废料有没有置入桌案下事先备好的容器中,案上案下有没有一丝垃圾或水渍。
有一位女子刀工极好,将萝卜雕成一朵牡丹花,鱼肉也被切成菊花状,甚是美观,然而秦司膳一顾她随手抛于案下的萝卜屑,仍然宣布她落选。申县令看着她雕出的完美花形,十分惋惜,轻声询问秦司膳可否通融,让她进入下一轮比试,秦司膳一口回绝:“刀工技法可以练,但骨子里的粗鄙不易改。她的刀工都好到这程度了,参加如此重要的比试仍随手扔废弃物,可见不拘小节到何种程度。这种人不配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