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令(293)
见林泓目中有微芒闪过,她抹了抹坠下的泪继续说:“出发去临安那天,我见你跑来追我,我心如刀割,虽然狠心摆脱了你,但我回到船中哭得快断了气,觉得万念俱灰,如果不是妈妈拼命拦着我,我差点跳河自尽……”
“别说了。”林泓打断她,转身背对她,望向远方一痕山脉黛色,道,“你走吧。阿澈在山腰处等你,会给你一些财物,设法送你出城。今日一别,想必我们不会有再见的机会,多珍重。”
“你跟我走,好么?”柳洛微忽然似窥见一丝希望,疾步走至林泓面前,双目闪亮地凝视他,“我们一起走,离开临安,回武夷山,或者另寻个他人找不到的地方,像以前那样,长相厮守……”
林泓沉默着垂目与她对视,目光清冷,无喜无悲。
“好不好?泓宁,跟我走……”柳洛微柔声恳求着,像素日与官家撒娇那样拽着林泓的手摇了摇,不见林泓有反应,她又伸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垂下眼帘低语,“如今只有你,是我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了……”
林泓没有与她相拥,她倒是很快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而目光向下落在林泓垂着的手上,忽然发现,他手腕以上,竟泛出了一层寒栗。
柳洛微难以置信地看着,然后猛地拉起林泓的袖子,随即发现他整个手臂上都起了明显的寒栗。
她自然深知林泓的洁癖,若有外人触碰到他,他会感觉恶心,而身体也会随之泛起寒栗,但那是对外人呀。而她与林泓一起长大,从来都亲密无间,在武夷山时经常手挽手走路,拥抱也时有发生,他从来不会有这种反应。
可是他此刻手臂上的寒栗,明明白白,触目惊心。
“泓宁,你……讨厌我?”柳洛微惶惑地抬头看林泓,满心期待他说出否定的答案。
然而他没有表态,只是淡定地将手抽出,摆脱了她的把握。
她眼中的光霎时暗淡了,怔怔地退后数步,沉默须臾,然后从腰悬的丝囊中取出一个翡翠镯子。
“你还记得这个镯子么?”她微笑着问林泓。
林泓看着她扬起的镯子,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这是他花费无数个日夜,一点一点琢磨出来,要赔偿她的镯子。后来她在聚景园公开说要送给蒖蒖,无形中给了蒖蒖剜心一刀。
“你说,这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翡翠,雕琢打磨许久才做成的镯子,就是为了还给我……”柳洛微唇角一挑,状甚讥诮,语气忽然变得格外冰冷,“可是,你早已忘了我的手有多大了吧?”
林泓一凛,着意看了看她的手。
柳洛微冷笑起来:“这个镯子,我根本戴不进去,倒是那个吴蒖蒖,戴着刚好,不大不小……你一定摸过她的手很多次了吧?将尺寸牢记在心里,竟把给我的镯子琢成她的手寸!”
林泓心下也是暗暗一惊,完全没想到镯子的尺寸会是柳洛微所说那样。回想起来,他握着翡翠终日斟酌时,正是蒖蒖在武夷山的时候,蒖蒖随他学厨艺,他难免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手看过无数次,确实很熟悉她的手掌大小,手腕粗细,或许因此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地将镯子琢成了她的手寸?
“你为什么不解释,不否认?你不知道我在期待你给我个说法么?哪怕是哄我呢……”柳洛微泪珠断线般止不住地坠落,“明知这不是为我琢的镯子,可你既然送给了我,我还是每日带在身边。事到如今才发现,原来这个镯子只是你自欺欺人的证据,而我对你的情意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带着它走吧。”林泓终于开口,“如果不想要,就拿去换点钱,以后在外生活,总需要些用度……”
柳洛微把镯子直直地送到他面前,切齿道:“我不稀罕。”
林泓不接,柳洛微怒极,甩手将镯子朝林泓身上掷去。林泓不接也不避,那镯子砸到他身上,又坠于地上,磕碰到一块山石,随着一声脆响,瞬间四分五裂。
柳洛微舒了口气,朝着林泓挑衅地笑了笑,然后昂首向起初出来的密道走去。
“洛微,”林泓在她身后唤道,“不要回去,回去祸福难料。”
“是祸是福,我都愿意承受。就算死,也要死在我儿女身边。”柳洛微决然走向来时路,“他们才是我的亲人。”
回到芙蓉阁的柳洛微很快被内侍重重包围,送入寝阁软禁,随后的处置要等官家示下。而这对她来说并不是最惨的事,当儿子毒发身亡的噩耗传来,柳洛微感受到的剧烈痛苦几乎令她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