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无归(37)

作者:未晏斋

她算是救了那个倒霉宫女一条命。

捡回一条命的宫女哭泣了半天,浑身发抖。

刘英媚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说:“奴的小名叫阿枝。”

刘英媚说:“别怕,他那一口恶气撒掉就好了。”

宫女阿枝无声的暗啜,半天后突兀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英媚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只能陪着叹气。

一个时辰后,外头传话说“陛下回来了”,少顷又来了一拨传话,说“陛下要沐浴更衣”。

刘英媚在门口张了张,看见他缥青色的常服衫上溅了满满的鲜血,不敢再看,急忙躲到里间关闭门窗。

刘子业洗澡洗了又大半个时辰,当他再进来的时候,白皙的脸颊上一个血点子都没有,衣服也换了,浓郁的紫色,衬着他长年累月紧锁的眉和青黑的眼圈,以及郁郁的笑。

刘英媚总觉得他身上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但看他颓然地就往她睡觉的榻上躺下了,十分想赶他走,又不知找什么借口才合适。

“你不想问我杀了几个?”他缓缓开了口。

刘英媚说:“不想。妾不爱听打打杀杀的事。”

“还是习惯才好。”他说得老气横秋,“宫里的时光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杀他,他要来杀你。”

刘英媚赶紧打岔,引着他想别的事:“陛下今日怎么这么不高兴啊?太后又训您了?”

刘子业苦笑一声:“永训宫,永训宫,训话永远训不完。”

又像个叛逆的孩子似的鼻子里出气:“不过我才不理她!她说不许出巡我就不出巡了呀!”

刘英媚笑道:“太后总有她的道理吧。”

刘子业说:“一是说我无子,二是说我的几个叔叔们虎视眈眈,我要一出台城,他们就会找机会把我干掉。”

他若有所思:“她这也是多虑。办法总是有的。”

刘英媚探他的话风:“啊?还真有皇叔们想对陛下不利啊?他们对您不利了,可自己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毕竟您是中宫嫡子顺继大统,之前江夏王被杀,听说还有不少朝臣是为您说话的呢。”

刘子业说:“那是自然,刘义恭要造反,证据确凿。那几个叔叔嘛……证据倒还没有,可又不能不防患于未然。”他终于说:“找个由头,让他们都进宫来,我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伺候好他们,叫羽林军看好了他们,看谁还能翻出花样!”

说完,嘿然而笑。点数着:“我那八叔、九叔、十一叔、十二叔……”

刘英媚面无表情,然而双手在袖中死死地掐着掌心:

刘子业的叔叔,就是她的兄长和弟弟。八哥刘祎、十一哥刘彧、十二弟休仁犹自罢了,他所说的那个“九叔”名叫刘昶,是刘英媚一母同胞的兄长,从小儿一起在母亲谢容华身边长大,兄妹感情甚笃。

刘子业要做什么她无力过问,但她的同胞兄长,她绝不能害他有半丝半毫的风险!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谋欲谮人】出自《诗经·巷伯》,就是说人坏话、坑人的意思。

刘英媚不是好女主,胆小怕事,平时没什么主张,但在对付太后时,背后下刀子还是有的。

这篇文当历史故事看,万万不要当爽文!

第17章

刘子业大闹了一场永训宫,接着提剑出去,杀了平常和太后王宪嫄讲佛法的两个比丘尼——住在宫中专门为她们建的佛堂里,平日待客似的款待着,大约也不料是这么个结局。

用刘子业的话来说,这些秃驴念经超度亡魂,使得宫里到处是鬼,简直是与那些逆贼一气儿的,打着太后的旗号,只怕连太后都未必出自好意。

王宪嫄溺爱儿子一场,至此气得只差背过去。

刘子业叛逆似的,王宪嫄越不愿让他出巡,他就越要搞得大张旗鼓的,向满世界宣示,他作为一国之君要出巡了。

朝中那些暗流涌动,一如王宪嫄所担心的。

但皇帝态度之坚决,手段之强硬,也远超他的年龄。

春季的冰尚未开化,皇帝就命在京城建康的几位宗室“进宫过青龙节”,即便是称病也不行,几个皇叔只能带着“二月二”习用的汤饼、龙耳、油糕、炒豆等过节吃食,来宫里与皇帝、太后同过青龙节。

大家在永训宫行礼,上座的母子俩一点笑意也没有。王宪嫄脸色灰败,倒又似老了十岁,在坐席上都稳不住身子,倩两名宫女扶掖着,一会儿就咳得接不上气。

刘子业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数次挪得离母亲更远些,好像唯恐被她的病气过了似的。

几位叔辈向他跪叩春安,献上了汤饼等物,太后犹自强颜欢笑表了谢意,刘子业只硬邦邦一副冷笑模样,直到宫监来问“午膳什么时候开”的时候才说:“午膳还是开在玉烛殿吧。地方大一些,皇叔们也好坐下来喝些酒,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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