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54)
柳洑诧异道:“毕竟是亲生儿子,这么舍得?”
葛柏风摇了摇头,冷笑道:“这种世家大族,体面利益远比骨肉亲情重要,何况唐家儿子又不止唐薛一个。你可知那次考较武三题时,他明明短于算经为何还要强行参试?”
“为何?”
“唐父逼迫呗。唐薛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偏生算数太差。唐父能将唐家发扬光大,固然是因娶了唐薛之母、得岳家扶持之故,他手中算盘却也功不可没,又如何受得了自己有一个连看账本都费劲的儿子?何况这些世家大族,总有些不为人知的阴私,唐薛那性子,被人算计也不无可能。据说被打死的那婢女,美貌倒在其次,性情却是一等一的温柔,可惜了......”
柳洑本觉唐薛可恶,听到此处心中却已有些明白,不仅喃喃道:“如此看来,唐薛自有其可怜之处。父母恩情若用来胁恩示惠,何尝不是另一重情障。”停下手中活计,想了想问道:“葛师兄你说若楚师兄不离开书院,会不会有一日也如唐薛一般?”
葛柏风闻言拍拍自己脑门,道:“看我这记性,你若不提我还真忘了。”眼见剑室并无旁人,从怀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翻了翻信笺,抽出一张绘着柳叶图案的交到柳洑手中,柳洑看那信封上正是楚华章笔迹。
“楚师弟怕几封齐至过于惹眼,容易连累大家,便将几封书信装在一起,托了曲师弟的家人与家书寒衣一并寄送过来。”顿了一顿道:“楚师弟有离去之意曲师弟最先知情,恰逢曲师弟接到家书,祖父病重,他便与楚师弟商议,趁着回家侍奉祖父为楚师弟安排了去处。若不是楚师弟询问风土人情,我和庄连两位根本不会知道他有离去之意,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他离去前并未透漏具体去处,只说计划周全,有一位至交好友做接应,让我们放心。只有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才安全。我们送他向北本就是障眼法,若是师长问责,我们顶不住说了可以免罚。若是恰好有人见到,师长也会深信不疑。”
柳洑回忆数月之前,曲溯确实告假近月。因他告假在前、楚华章逃逸在后,更有自己几人吃了顿离别酒转移他人视线,所以曲氏罪魁、楚家祸首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想到此处,不禁欣慰。
二人将各处擦拭干净,兵器摆放整齐,离开剑室后分手而行。眼见阳光正好,柳洑在林中寻了一处僻静所在看楚华章手书。
“柳师妹妆次:余离院次日便致书家中,道明原委,诺三载即归。风霜雪雨,余所乐也,与人无尤。求严父勿责家中慈母与书院师长同窗。余自离书院以来,亲历江海、数蹈名山,叹风物之繁盛,感岁月之静好,宛若重生。希师妹一朝脱却樊笼,复返自然,愚兄慰矣。”
柳洑看完,半是欢喜半是感慨,喃喃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我,可以么?”
“如何不可以?”
柳洑回头,见是曲溯,起身便欲离开。曲溯怯怯伸手,拉住她衣袖,轻轻道:“你......还在生我气么?”柳洑用力挥手甩开,转身就走。
曲溯上前两步,再紧紧拉住她衣袖,低声道:“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好生后悔。楚师兄说过你身不由己,和他同病相怜。他要我等一等,不要逼你太甚。我见你一向自持,惜言如金,从不与哪位师兄弟过多来往,所以得知你在拒绝我后又与年轻男子单独对饮,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狂怒之下伤了你颜面。圣贤之书,我......白读了。不过你信我,我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绝不愿你有半分不快,更不会伤你分毫。”语调中满是惶恐之意,说到后来,已是哽咽难言。
柳洑虽一向心肠刚硬,却最见不得男儿垂泪。见他诚心道歉,口气便也软了几分,道:“我与宣师兄......宣师兄一向视我为君子交,与我言语并无半分逾矩。因自小读书,我从未像闺阁女儿一般有手帕交,甚至从未有过好友。在书院中谈得来的朋友除了一位尚师姐,便只有这位宣师兄。那日你大闹一场,宣师兄似乎颇有怪罪之意,我......”心中感伤,不愿多言。
曲溯见她说了这许多话,只道她向自己解释,或许对自己有一丝心动?不由点头道:“我明白,若有机会,我当面向他赔罪可好?只要你不生我气,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柳洑看他如此情状,知他心意甚诚,不忍过多苛责,叹口气道:“曲师弟,我能要你如何?只要你......”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弟,我不想做你师弟。我想......”
柳洑眼神骤然凌厉,冷声道:“你想如何与我无关。我与你,除了同门之谊再无其它。”说罢拂袖而去。曲溯见她如此决绝,又是疑惑又是伤心,只觉胸口如撕裂般疼痛,便是浅浅的一呼一吸也如碎心之痛、彻骨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