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133)
奚敏看着沙发上像过去一样塞着耳机沉默不语的纪云生,不知该不该说点什么。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她在台上瞟过他几眼,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下台之后邵乐半开玩笑地说奚敏在台上走神,纪云生似乎没听见,刚一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
外公匆匆在今天早上火化是其他亲戚一致决定的。其实也合理,大家都很忙,赶在周末把事情办完,就省得工作日请假。可纪云生很想多看外公几眼。
那些亲戚他几乎都没见过,每个人都在葬礼上真真假假地哭着,但他知道这十多年里没几个人去看望过外公。
他和父亲都面无表情看着,倒是滕佳的妈妈一直在流泪。
他不是在忍,他觉得死亡除了让人不舍之外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世界没有那么好,而外公很快就要和妻子女儿团聚了。
从殡仪馆出来他查了奚敏提到的那部电影,今天是上映的最后一天。
他去看了电影。
故事起始于爱与音乐间的矛盾,小男孩在亡灵的世界见到了一次真正的死亡:那个已经被阳间遗忘的人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了。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应该被记住的人得到了应有的纪念,音乐回到了这个家庭,相爱的人也最终谅解了彼此。
电影院里许多人都在啜泣,他没有,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活着的人的记忆,当真维系着我们所爱的那些灵魂的存在吗?
不肯续弦的父亲,脑子已经不清楚却还念着外婆的外公,还有对亲人的死亡感到愧疚的他自己。这些执念都是为了让离开的人不要消失吗?
此时从剧场走出来,夜晚的天空被城市里平安夜的灯光照得看不见星星。在城市里很难仰望星空,他只能看见月亮。可他知道,就算看不见,但星星就在那里,就像那些逝去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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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是周一,上完课的学生们迫不及待出了校门往闹市的人堆里钻。晚饭后汤禹舜在群里邀大家一起去live house,邵乐也附和说今天就别补课了。
赵长安说了句:“都行。”
纪云生迟迟没有回复。
奚敏想起她回到宿舍时关珊正在化妆,临走前还跟张舒瑜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是圣诞节呢,恋人们都是如何过的?
她平静下来所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短很多,最近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一想到就心里一阵绞痛,但要说真的不在意了是假的。
她没再等纪云生的回应,答道:“行啊,在哪里集合?”
汤禹舜说:“就校门口吧,你多久能出门?”
“现在就行。”奚敏说。
“我还以为你们女生都要化半天妆呢。不用那么早去,半个小时之后校门口见吧。”汤禹舜说。
奚敏发了会儿呆,又抱了一丝会见到纪云生的期望,还是描了眉,涂了一层薄薄的唇彩才出门。
正没精打采地往校门口走,忽听见滕佳在身后叫:“敏姐!”
回头一看,滕佳挽着程驰,笑盈盈地看着她,问道:“干嘛去啊?”
“跟邵乐他们去live house。”
“啊,早知道不买电影票了。你们都去吗?”滕佳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就我们四个。”奚敏说完,看了眼程驰,没忍住问了句:“纪云生在宿舍吗?”
“没有啊。中午就没见到他了,应该在琴房吧。”程驰说。
奚敏哦了一声。
滕佳晃晃程驰的手臂,说:“我们把电影票退了吧,我想跟他们一起玩。”
程驰的笑容里带着宠溺,“那你亲我一下。”
奚敏看着他们,这画面映在眼中有种十分美好的感觉,让她不由也跟着微笑起来。程驰与滕佳最近的状态愈发甜蜜,已经不再像起初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曾为滕佳有过的担忧此时烟消云散了。
*
多半人都已经外出的夜晚,琴房大楼里还是有零星的琴声。有人是因为单身,有人是因为刻苦,有人纯粹是想自己静静待着。
从三楼右边的走廊一路过去,是《马捷帕》、《春江花月夜》、《月光奏鸣曲》和普罗科菲耶夫未完成的十号奏鸣曲。
纪云生是突然想到这半首曲子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分钟的片段似乎比前九首更让他喜欢些。
他从前想过要不要试着把曲子续下去,可又觉得必然是狗尾续貂,就由着它这么残缺着也许更好。
下午练琴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很多次,关珊不断发消息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去酒吧。他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心情凑热闹,索性关机了。
拿起放在琴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快八点,他这才打开了手机。群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看时间是半小时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