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92)
孟石琤抱着手臂,笑道:“舅父万事通,还知道什么?”
李叆岂手指弯曲,在他肩头无意识地叩着,“白僧虔有一妾室,当时已怀有身孕。”
孟石琤能用白僧虔,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死讯传回京城后不久,这个侍妾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你说,她一个怀了身孕的妇人,逃又能逃去哪呢?”
孟石琤额上渗出细密的汗,过了半晌,他忽而笑起来,喉咙里呛咳着,“舅父的掣肘之术常人莫及,能重用舅父之人,来日必有一番功业。”
…
屋里掌上灯,韫和伏在案前,书页翻动起来,铁甲缨盔的将军在光下跨着战马奔腾,舞着兵器杀敌,表情生动,似是真人。
永晋拿了件外袍进来,披在她肩上,韫和拢好了衣襟,继续翻看宁戈的小人画,说道:“这画册里画的都是梁国几朝的名将。”
只可惜没人为父亲画小像。
翻到最后一个,停顿了许久,起身合上之际,指甲划到封套,带出整本画册的裸页摔在脚下,她急得一把拾起,抚平褶皱,心痛又自责。
“还好,没坏。”每一张都翻看检查,完好无损。
她指尖停顿在其中一张,脑里似被铁铅塞住。
画里的将军玄盔玄甲,长剑环腰,威风凛凛,比较别页,夹在封套里的这页墨迹更浓重鲜明,无论线条还是风格都相差甚远,分明是后来有人补画。
而这个人物的模样……韫和整个身体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她拍着脸颊,勉力冷静。
也许只是有几分相似,也许只是她一时的幻觉而已。
她呼着气,压住书脊,夹缝里藏了一列蝇头小楷,仔细辨认,写的是先考府君镇国将军大人,授以六礼,弗敢忘。
是宁戈!
他回来过,看了他最爱的礼物,画了他最崇敬的父亲,他隐匿地透露自己的生讯,告诉这里的人。
史宁戈还活着。
这样的声音在韫和脑中盘桓,扰得她不得安宁,她拢着外衫,霍然扯开门往外跑。
天井黑沉沉一片,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凉风灌进袖口领口,她缩着脖子,嘴唇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阿兄。”
“宁戈。”
她就这样一直走到中庭,永晋在后面追着,“娘子,快回来,快回来。”
门洞黑得压抑,刺骨的寒风在头顶呼啸,韫和被一阵钻心的刺痛惊醒,她驻足,才发觉跑掉了一只鞋,石头硌着脚底。
韫和两手哆嗦着抱紧自己,眼里的黯淡在这夜里无人察觉,她像极了一只淋湿后再也不能振翅的幼鸟,无助地瑟缩着,等待一个救命的契机。
终于,呜咽的风停了,幽深的门洞里一盏灯烛驱散了黑夜,照亮了她的眼睛。
看见她史良吓了一跳,气喘吁吁地撑着腰,灯笼还肆无忌惮地荡着,他已经颤声开口:
“娘子,国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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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戈也回来啦。
第50章
史良把手里的灯引向远处, 循着光, 只见赵君湲伴着一盏绢灯穿庭而来。步履沉沉, 携风带霜,似是才将下马便直奔这头。永晋怔在后面,手里还抱着拾的那只绣履,一时反应过来,忙俯身替韫和穿上。
冷风酸鼻,盈在眼眶里的热泪肆意涌动,欲落不落,韫和胡乱拭去,整理好下裳,再抬起的脸皮上已恢复如初。
动身相迎,一双小腿肚早冻得没了知觉, 堪堪挪了半步, 就似灌了铅一般钉在原地。
亏得永晋在身后提醒腿脚才听了使唤,倾身上前,一只手伸将过来, 有力地握在她小臂之上。赵君湲已是大步到了眼前,将她素雅又纤细的身子罩在影子里头。
韫手撑着他双臂, 大氅下衣衫单薄,触手生寒,惊得她筋脉突跳, 手指寻到袖子里试探, 不过一件单衣贴身, 再看他面上落拓,昔日体面荡然无存,心知他此去受了苦,眸里顿时起了水雾。
恍然想起往日笑话于她,侧到一旁,不想叫他瞧见,赵君湲抬起的那只手顿在半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着痕迹地垂了手,眼睛里两点漆黑,深得不可见底。这阵子,她经历的事能报的甲笙都一一汇报,她受了委屈本该宽慰,但碍于有人,只得暂且忍下。
重新握了她手腕带到身边,正色道:“犀娘,我带你见一个人。”
一阵鞋履窸窣之声,韫和这才看见那门洞处行来一人,那人自己提着灯,脚下飞快,到了这里却陡然慢了下来,微喘着气,手中绢灯奋力一扔,在她眼前落下帷帽。
口中唤道:“犀娘。”
韫和嘴唇翕动,讷讷似失了声音,掩了口,埋首哽咽起来,泪水瞬间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