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15)
“右昭仪擅针灸,父皇离不开她。”蒸饼噎在喉咙里,他抓过汤碗喝了个干净。
杜皇后冷笑,说什么针灸,不过是皇帝迷恋右昭仪的借口罢了,“哦,陛下既然龙体欠安,那城南犒军不去了吧?”
“父皇他、近来身体不适,不去了。”梁羡支吾着,生怕母亲有所怀疑,手指紧张地攥着蒸饼,笨拙地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皇帝怠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杜皇后很清楚,朝堂上的风向开始倾向朱家,她也都知道。
命运眷顾她够久了,做人不该太贪心,但她还是贪心地想把最好的留给太子。
杜皇后眉眼稍稍抬起,强行打起精神,将太子余下的功课检查完毕。
“吃好了吗?”
“好了。”梁羡只得离开坐榻,聆听垂训。
“不用在这里伺候,回东宫念书去吧。你写的策论我看过了,格局不够,你再好好想一想,明日晏食后拿来我看。”
梁羡应下,走到母亲的床榻前,磕了一个头,“儿回东宫去了,母亲保重玉体。”
杜皇后爱怜地摸摸他的后颈,“明日代天子犒军,夜里早些歇下,莫要起迟了。”
“儿子知道。”
从南熏殿退出,梁羡在无人处抹掉眼泪。
他是个懦弱到毫无主见的太子,这归功于少年时期父亲对他的漠视,和母亲的强势专横。
梁羡至今还记得事涉母亲的一些事。
曾经一位大臣,模样记不大清楚,因为推崇皇后的某些思想获罪,被贬到极北苦寒之地做官。赴任那日,大臣在殿外跪谏,当着皇帝的面评价杜皇后,赞誉她是一位把国事民生放在心上受万人敬仰的贤德皇后。
毫无悬念,那位大臣再次触怒圣颜,皇帝当庭鞭杖,而后将人推到市曹处以腰斩。
那位大臣咽气后眼睛一直没能闭上,伸出的食指直指前方。死不瞑目的大臣做出了和内谏言章冉同样的动作,梁羡心里隐隐感到神奇,认为那是个不祥的预兆。
那几年庙堂死了很多人,杜皇后初衷不改,把朝事挂在嘴边,病重呓语,思绪清明,心心念念的也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她对皇帝的决策指手画脚,不当之处还会大肆抨击,从不顾及帝王颜面。
后宫干预朝政,皇后的闲言碎语遍布朝野,梁羡大为恼火。
有一天他跑到了母亲面前,对她大呼小叫道:“他们说你干政祸国,是妖妇,要把你赶出梁国去。母亲,你以后不要再去前朝了。”
母亲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大骂他是竖子。
竖子就竖子吧,只要母亲无虞,她喜欢做什么就任她去做,他绝不再阻拦。
可是除了政事,母亲还喜欢什么呢?这样深得民心的一位皇后,她已然站在了巍巍皇权的顶峰。
岂止是梁羡不知道,想必杜皇后自己也没有真正盘点过,她有什么喜好,是不是也中意某样东西。
杜皇后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得不到罢了。”
没有拥有过,不知道拥有这样东西是怎样的感觉,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
杜皇后有很深的一段记忆,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家里很穷,几个姊妹常年吃不饱穿不暖,一碗黍米,一件御寒冬衣,一间遮风避雨的屋檐已经是最大的奢念,哪敢有非分之想。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章函,这个人因三破北燕,蒙先帝厚赐,在朝廷享有赞拜不名的礼遇。
她是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见到的这个人。
那天母亲把家里最后一捧米煮成粥,分到她时只有一层米糊上面零星飘着几粒黍米,母亲对她十分愧疚,“让阿姐活着吧。”
阿姐到了嫁人的年纪,许给邻村一户人家,如果阿姐好过了,接下来的数十个冬天她们就会好过,所以阿姐不能死。至于她,在娘胎就瘦弱,生下来虚弱的一团,几乎养不活,好不容易养活又三天两头害病,是个拖累人的病躯,也就理所当然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知道父母的难处,那天夜里她平静地卧在带着湿寒的铺草里,等待持续的高热带走她卑微如草芥的生命。
第10章
她终于病到滴水不进,饥寒交迫的冬夜,父亲背着她走了很长的路,最终遗弃在一座荒废的山神庙下,父亲说:“生死由天,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等待死亡的过程痛苦煎熬,她忽然不想认命,她想试一试。为了一口水她拖着滚烫的身体穿越荆棘遍布的树林,踩破了冰层坠到冰窟里。
是章函救了她,他的女儿脱下斗篷裹住她湿透颤栗的身体。她在寒意中哆嗦着咬紧牙关,倔强地擦着泪水。
章函说:“不要在意眼前的困境,只要活着,就会得到更多,甚至从不敢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