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当然没有离开。

从前的他大概会冷漠走开，合格的杀手从来都是漠视生命的，因为别人怎样实在是与他无关。

但是已经脱离了原本组织下定决心不再杀人，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却在这几年学到了许多不同的东西。

普通人的明哲保身，与普通人的……嗯，或许可以说是多管闲事？

托从前职业的福，他可以轻而易地隐藏起自身的气息与踪影，在黑暗的夜晚里更是如鱼得水。他就这么跟在千里的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前进，最终停在路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低头继续看着那柄水果刀。

果然。

他的心里想。

或许自己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是自己要怎么做呢？或者说……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呢？

事实上他连自己为什么又跟过来的原因都不知道，也许是在对方的身上感应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或许在直视到那双眼睛的时候，隐约间看到了过于游离的空茫。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有种过于熟悉的感觉，却又像是隔着一层迷雾，让他只能隐隐约约地有所感应，看不到更深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呢？他一定是知道的。

蓝色的眼眸隐藏在黑暗处注视着那不同的存在，就在他还在继续思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并不算是意外。

女孩儿缓缓地将那柄水果刀从刀鞘里抽出，整张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平静模样，然而织田作之助却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孤注一掷。

孤注一掷？不好！

他瞳孔微缩，顾不得继续思考便冲出拐角，在那刀锋尚未彻底离开刀鞘之前用自己的手像是几分钟之前那样，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唉？”

措不及防的千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个人红头发的好心人怎么突然就又出现了？他不是知道我要去威胁狗老板吧？

不等她反应，对方的声音便率先响起。

“和我走吗？”

话音刚刚落下，两个人同时一顿，织田作之助甚至惊讶于自己竟然脱口而出了这样的邀请。

但是……

他看着眼中带着惊讶却又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女孩儿，心里生出的疑惑又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恍然大悟。

是的，他似乎明白了。

没有自己的目标，茫然地不知明天为何，即便徘徊在热闹的街道上也像是仅仅在看着一幅动态的画卷，这样熟悉的感觉……

那是谁呢？是她？还是从前的自己？

人类会对与自己曾经相似的存在抱有更多的善意吗？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

但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么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不甚熟练地让自己平时不是平着就是抿起的唇角向上弯起，试图勾出一个他看到过的其他人一样的和善笑容，然而即使脱离了杀手工作却依旧没能时常动用的面部肌肉却只是艰难地动了动，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怪异感。

精准的视力让织田作之助即使是夜晚也极为清晰地从千里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奇怪的笑容，在维持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后，他果断放弃了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一点都不和善的笑。

以后应该练习一下。

他的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那双抓住了千里手腕的手松开，改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要和我走吗？去我家里。”

至少先度过今晚，明天再送到警察局吧。

声音平淡，仿佛就只是在路上遇到了迷路的小孩子随口一问，一点都不像是说出了虎狼之词的人贩子专用话语，就连前因后果都没有。

然而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真诚，甚至装着某种理直气壮的理所当然，仿佛邀请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和他一起回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这样的目光下，千里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或者说……拥有这样眼睛的人会是坏人吗？

鬼使神差地，千里将自己的手缓缓交付，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好。”

第2章

即便是满月，然而被层层乌云遮住了大半的月光的外界并不算清晰，就连原本那些商店里透出玻璃的光源都在进入居住区之后消失无踪，隔着只有一大段路才有一个尚算完好的路灯，投下一小片昏暗的光。

勉强能看清脚下路况的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前进着，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和对方搭话的意思。千里落在对方稍后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自己怎么就真的跟着他走了呢？

不知第几次，千里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