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173)
蔡琰早得了皇帝的话,便细细解劝道:“最怕误会久了,成了嫌隙,再难弥合。皇帝与伏小姐都还年幼,若非战乱之时需要人口,那班固《白虎通义》原写着‘男三十筋骨坚强,任为人父;女子二十三,肌肤丰盈,任为人母。’年纪太小了,纵有孩子,也恐怕荏弱难保。要我说,这事儿确是阳安大长公主急了些。”
刘清略感心安,犹疑道:“那我告诉姑母?会不会叫姑母与皇帝离心?”
蔡琰轻声道:“太过亲近便会失了敬重。未见得便是坏事儿。”
阳安大长公主自刘清推拒不应邀,便觉事情有异,待入宫见面后,未曾料想到刘清会转述出这样一番话来。
“好孩子,这是陛下要你同我说的?”阳安大长公主攥紧了刘清的手。
刘清忙摇头,不安道:“陛下叫我别告诉姑母,恐怕叫姑母伤心。姑母你可千万别告诉陛下。”
阳安大长公主松了口气,料想若是皇帝授意,刘清不至于要先躲避她三日,心里一面想着会有这等顾虑的朝中大臣会哪几位,一面却有些警觉,这数年间眼看着刘清与刘协一双姐弟长大,总觉得身为亲长,起居婚丧还能为两人做主,却刻意忽略了两人的身份——皇帝羽翼渐丰,日后非但皇帝的婚事不由她做主,恐怕连刘清的婚事也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了。她先是感到莫名的委屈与怒意,渐渐却只剩了沮丧与疲惫。若为伏寿之事,激恼了朝中大臣,与皇帝生了嫌隙,还耽搁了亲生儿子伏德的前程——最后伏寿之事还未必能成,可就不太上算了。归根结底,是她太急了些,想要赶在皇帝亲政前,见他与伏寿完婚。皇帝十四岁,初掌权柄,怕正是恼恨旁人指手画脚之时。
至多不过三五年,皇帝总是要大婚的,以伏寿的年纪却也等得起。
阳安大长公主盘算着,到时候看皇帝的意思,以伏寿庶女出身,未必还能保得住皇后之位,然而总要在妃位之上。可惜了伏寿主持中馈之能。想到这里,阳安大长公主又有些为伏寿可惜,若不能使伏寿入宫为后,倒不如为她另择高门良婿——这当然是为了伏寿的幸福着想。若为了自家前程,总还是要伏寿入宫的。
伏寿听闻母亲入宫,忙也来相奉。她隐约知晓母亲是为何而来,明亮的眼睛里极力隐藏着羞涩之意。
阳安大长公主抚摸着女孩光滑乌黑的发,柔声道:“好孩子,在长乐宫跟着你姐姐,每日安心上课,这都是陛下安排下的先生,都是最好的。”
伏寿面上做烧,轻声应下。
“好孩子,你只管安心住下去。你们年岁都还小,日子还长。”阳安大长公主又勉励她几句,便离宫回府,斜靠在榻上,揉着发痛的头,等丈夫伏完自军中回来后,与他商讨今日所知之事。
伏寿送走了母亲,心中有些不安怅惘,却见长公主重展欢颜要带她们去濯龙园侍弄野菜。她安静得跟在长公主刘清身后,始终没有问那日的点心,是否讨得陛下喜欢。她是极有分寸的——长公主既然没有提起,她便绝不会主动问及。
伏完如今领一万人马,忙到半夜才回府,因最近朝廷——主要是皇帝的意思,要改军制,将原本的部、曲、屯都改了,暂且定为军和营,人数却也还未有定数,底下则改为伍长、什长、都伯、百人将等等,便于屯田管理。
他见阳安大长公主房中还亮着灯,换了衣裳便进屋探看,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阳安大长公主仍是斜躺着,道:“下午头痛睡了会儿,这才好些了。”她与伏完育有三子,虽另有庶出子女,却也算得半生恩爱夫妻。她便叫底下人都出去,与伏完说了长乐宫中所闻之事,又道,“哎,若照刘清所说,这羽林中郎将原是给咱们大儿的……””
伏完一面听着一面已是坐下来,思索道:“男儿自取挣功名,他真有本事,就算失了这次的羽林中郎将,来日也能赚回个将军来。”又道“难怪陛下又召回了王斌,听朝中的意思,似乎是要王斌做执金吾。”
王斌乃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当初被何皇后杀死的王美人的亲哥哥。往上数,那王美人与王斌的祖父曾为五官中郎将,当今皇帝继位后,追封生母为皇太后,又封舅舅王斌为都亭侯,不过一直未曾往要职上安放。
阳安大长公主悚然一惊,坐起身来,道:“那王斌可有女儿?”
伏完皱眉想着,摇头道:“这我如何得知?”
阳安大长公主反应过来,笑道:“是我糊涂了,倒来问你。改日我做一场宴会,也请一请王斌的夫人。”
伏完点头,起身道:“你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便去书房,免得扰了你歇息,明日又头痛。”他离开前抚着妻子的肩,又安慰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