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几度隔山川(41)

作者:无聊君

午宴后大家看戏听曲。东洲是南戏正宗的发源地,沈浮极是喜爱此调。戏班子得了吩咐,上的都是年轻男女花好月圆的戏,《女驸马》、《天仙配》、《思凡》等。热闹喜庆,青春洋溢,宾主俱欢。

曾夫人周到地陪伴济泉县主左右,曾亿完全不用母亲安排,自是陪伴池鹿鸣,片刻不离,极是称职。黎海棠随坐在后,自己招呼自己。池鹿鸣想得她是随自家出来的,恐她冷落,不时转过头去看顾她。但见海棠并不拘谨尴尬,怡然自乐,看着台上的小尼姑,和着唱曲,似乎春心亦然萌动。池鹿鸣笑了笑,放下心来,想着回去要提醒母亲,海棠已然不小了,婚事要定下来了,当初那位药商王公子是否服完妻丧,不知是否还在等她?

用过晚宴,曾夫人还要留她们,池鹿鸣再三推辞,她留了点小心思,这一日,虽然是母难日,她也该陪陪父亲。曾倍送她们回府,曾府又给了许多礼物,不但有池府各位主人的,连池鹿鸣的乳母也备了一份,极是周到妥贴。陪同而来的黎海棠自然也得了一份礼物,一个小妆盒装着,左右不过是几件适合年青姑娘的小首饰。

池鹿鸣到了池遇的书房,父亲池遇依然酩酊大醉,他清醒的日子极少,众人并不奇怪,自随他去。他的书房现下已经成了他的酒肆,一屋子酒气。池鹿鸣开了窗户,让酒气散去。她坐在书桌上写字,等父亲醒来。

直到亥时,榻上的池遇才有了动静。他先是身体转动,尔后喉咙里发出声响。门外的小厮极是熟稔,快步送了到一盆热水进来。池鹿鸣亲自绞了帕子,为父亲擦洗。这一年以来,父亲消瘦如骷髅,她悲从心来,强忍着泪水不掉下来。又与小厮一起扶他倚枕而坐,池鹿鸣给他喂了小半碗粥。

许是进了食,池遇逐渐回转过来,思维也清醒过来。他看了看池鹿鸣,道:“结亲曾府,并不适宜,亦非为父所愿。”

池鹿鸣听他所言,与一年前正常时无异,大为诧异,不由抬眼望向父亲。池遇似是说话吃力,停顿了片刻,又叹道:“只是你母亲现下不会听从于我。”

池鹿鸣不想父母再生嫌隙,勉强笑道:“爹爹与娘亲都是为我好,现下也并未议定。”

池遇勃然怒道:“不议亲,如此亲密走动,意欲何为?汝名声何在?”

此话说得池鹿鸣极是羞愧,她毕竟才十四岁,脸上很是挂不住,起身欲走。

池遇在后叮嘱道:“鹿儿,婚姻大事,必要慎重!”

池鹿鸣赧然,不敢回头,兀自点了点头,也不曾想到她此刻是背对着父亲,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在应诺。

次日,黎海棠戴着一根崭新的步摇,品相极好,煞是扎眼。济泉县主与沈访娘看了皆不作问,池鹿鸣欲言又止。海棠低着头略有些羞涩,主动解释道:“这是曾家昨天礼盒中的,我看了极是喜欢,就迫不及待地簪上了。”又转向池鹿鸣道:“皆是托妹妹之福。”

池鹿鸣笑道:“珠宝赠美人,姐姐绝色,配此步摇甚美,人钗相得益彰。”沈访娘暗叹这曾夫人出手果然阔绰,连海棠都备此厚礼,这样看来,池鹿鸣虽适的是商户,但能得夫家爱重,其门第虽不如,亦可相抵。

☆、不识庐山真面目

池鹿鸣生辰过后不久便是池鹤鸣的祭日,池遇自前一日起就已醉得人事不省,顺伯着人片刻不离守着他,唯恐他要醉死。济泉县主沈浮伤子之余,不免哀叹自己如同寡妇一般独力为支,家主不立,下有小女与寡媳幼孙,放眼望去,个个都是需要她操心的,竟无人可为依靠。

曾倍一早就身着素服,送了祭礼到了池府。他本是心思活络、极会察颜观色之人,见顺伯忙于接待各府祭礼,自告奋勇送沈访娘母子与池鹿鸣去墓庐祭祀。未想,池鹿鸣死活不肯去,全然不顾礼节。沈浮更加气急,只恨得亦欲一头撞死,再也不要管这一大家子。

沈访娘忍住悲伤,劝婆母道:“妹妹必是伤心至极,才不忍面对。想郎君九泉之下,也能体谅。就让她在家吧,有心无论何处皆是情意。”

池鹿鸣既不肯去,曾倍单送未亡人而去颇有些尴尬,但若他此时再不去,似乎让沈访娘更加难堪,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人陪同她母子去了。说是陪同,实则是他骑马,沈访娘母子乘车,再加上众仆人,不过是略表礼仪而已。

沈访娘进了墓庐就不再出来了,曾倍不知她是伤心太过还是有心回避自己,赶紧到墓前行了拜礼,就告辞了,他实在不适合久呆于此。一来一回,待他到了池府已过了响午。顺伯着人招呼曾值用了午膳,见太阳正毒,他来回奔波辛劳,就请他在客房安歇午休,曾倍对顺伯的体贴再三谢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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