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几度隔山川(26)
池鹤鸣望着父亲孑然离去的身影,正色对妹妹道:“阿鹿今后再不可妄言!”
池鹿鸣不曾想自己随口一言触动了父母的隐痛,但年龄尚小的她仍是倔强,并不甘心于言语上作退让与挽回,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仅仅是就事论事而已。
至次日,济泉县主心伤京城之事而心思郁结,睡眠不佳。池鹿鸣早起请安时,母亲仍躺在床上未起来,见其神情悲戚,池鹿鸣不敢再触怒她,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也不知站了多久,济泉县主怆然道:“当日你外祖母仙去,我只道天不假年,深以为恨。如今我倒庆幸她早去了,若她历经乱军,必定为大祥心碎而亡。”
池鹿鸣脑回路总是不一样,她在想若外祖父母尚在,以两人超脱的心性,即便双双赴死也会是另一种慷然。想到此,她喃喃道:“母亲,访姐姐安之若素的行事之风倒如公主府习气。”
这一句话点醒了济泉县主,她仔细想来,沈访娘心性似乎与驸马一脉相随,超脱淡然、沉稳安定,这个姑娘倒的确与儿子池鹤鸣是同一类人。于是她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同意了这门婚事,遵从儿子意愿,聘了沈访娘为沈鹤鸣妻,待吉日再行礼。
海棠得知后失望之余更是羞愤,她比池鹤鸣与沈访娘还长一岁,蹉跎至今,婚事全无希望。池鹤鸣一派公子修养,她素有好感,心下极是愿意的。她想来想去,极是不甘。池公子原是驸马人选,沈访娘容貌平常,一介孤女,命运不祥,他都愿意娶为正妻,而她却作妾都不能。及至想到半夜,又不知自己姻缘何在,甚是伤心,常常独自伤感垂泪。
作者有话要说:有许多事,当日已有因,只是当时不察,至后成苦果。
☆、商人到岸不须船
祥清帝一向主战,与池鹤鸣休养生息的政见不合。池鹤鸣虽为东宫旧班底,从伴读到东宫舍人,在新帝登基时仅被封为翰林学事。他差事较闲,父亲又有腿伤,家中事宜多由他主持。
曾家的园子虽好,但终归小了些,且长住不宜。眼下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回京,济泉县主有意在儿子婚事之前买一所新宅。故池家买宅一事就落在池鹤鸣身上了,曾府以他对当地不熟,让长子曾倍鞍前马后,陪他跑腿。
池鹤鸣亲自随牙人看了多处宅子,终于看到一处满意的。宅子是一位盐商发迹后为父母所建,很有些独特之处。宅子位于一闹市中,正门临长街,但并不是富豪之家那样石朱红大门与石狮镇宅,只有一扇如普通民居民门户大小的小门,仅容二人小轿进入。进入后,首先是一道影壁,再进去,却别有洞天。建筑颇有古气,房屋木质极好,后花园亭台水阁、花木扶疏。这位盐商胸中很有丘壑,又深谙财不外露的古训,池鹤鸣一眼就相中了。
牙人看两位都是年轻公子,又如此喜爱这所宅子,想来京都贵人必不缺银子。遂挑唆卖家坐地起价,欲从中得利。主家也极是明白,一口气加了五成,不愿失去这个好机会。又反复哭诉自己不善经营,今卖祖宅,实为耻辱,愧对先人云云。
池鹤鸣虽知此二人之诡计,但他一向有仁德之心,平日对钱财确也大方,并不屑与这二人多费口舌。曾倍见这位京中来的贵公子一幅疏财买好的名士派头,立即上前阻止。
曾倍转而对牙人笑道:“你欲多求钱财,不知是否有命受之?” 曾倍英俊潇洒,颇为彬彬有礼,开口却如市井妇人相骂之言。
牙人也只道他只是咒骂逞口舌之快,又见他并不是买主,并不与他计较纠缠。
曾倍见他不应,二话不说,提起他拖到水榭边,众人以为他要打牙人一顿出气,连忙相劝。池鹤鸣不想东洲民风竟然彪悍,亦上前阻拦。但曾倍身材高大,又行事固执,竟未拦下。
曾倍把牙人提到水边,命他站在水里,牙人虽大为恼怒,但也怕惹了这位不讲理的蛮人,他们这行人最会见风使舵,忙作揖道:“兄台有话好讲,自古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生意是谈成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宅主亦道:“如今天子脚下也敢造次?”他俩口上虽如此说,但谅曾倍也不敢真要打他,依然不提撤回原价之事。
曾倍对牙人笑道:“你以为我是妇人吓小儿么以?”又转向宅主道:“如若此宅成为凶宅,你还想卖出去么?”
宅主气道:“此话怎讲,此宅怎会成凶宅?”
曾倍撩起长衫下摆,拿过一枝竹竿,用竹竿抵住牙人往水深处推道:“牙人为带我们看宅子,不小心掉入水中,不就成了凶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