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73)
燕王阮馗是阮溯的四弟,此时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端着一樽酒,斜眼睨着客座的南烟送亲的贵戚们。
年辉见燕王满口醉话也不搭理他,旁坐的夜长亭,见有别的北境皇子大臣窃笑私语,不堪其辱。道:
“灵仙儿?既自诩南烟第一舞姬,又曾入宫献舞,怎的长亭却从未听说过她?燕王既爱歌舞,当挑上等歌舞入眼才是,怎让那无名之辈用点雕虫小计就将燕王哄骗了?”
燕王闻言,更是酒醉魔怔了。
“哼,如皇长子所言,今日我北境国君在上,南烟年王爷也在席中,南烟使团何不献上一位舞姬为晚宴助兴,也好让大家赏鉴赏鉴,验一验那瑶池所得之舞技的虚实?”
“此次南烟使团北行,是为公主送嫁之事,送嫁只问音律不问舞艺,此刻哪去请来能代我国展示舞技之人。”
夜长亭觉得燕王铁了心要在这宴中羞辱南烟,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能展示南烟舞技之人,此刻正在宴中。”
突然一稚子的声音让晚宴安静了下来。薛郯跪拜在阮溯座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
“南烟鸾心公主,舞技超群,艳冠群芳,薛郯年方六岁时便有耳闻,如今众人对南烟舞技似有异议,试问谁能比一国公主更能展示一国技艺?”
阮溯闻言,神情似有些复杂,半响不曾言语。
“陛下,不似以舞为业之舞姬,南烟皇族女子习舞多为闺中取乐,从不抛头露面人前献舞,这……”
年辉话还没说完,一人从席尾处走来,大声道:
“若南烟公主作舞,旭愿抚琴相奏。”
齐王阮旭姗姗来迟,朝帝后一拜。阮溯闻言狠狠地盯着阮旭,一时两人对视,周围一片安静。
“献舞一事本不在这晚宴礼单中,既是临时起意,各位若要一睹南烟舞技,也该问问作舞之人是否愿意才是。”
阮沛觑着阮溯和阮旭的眼色,转过身来看着鸾心,又道:
“你可愿一舞?”
鸾心看着阮沛眼睛,这还是头一次阮沛冲她说话没有带那种捉弄戏谑的笑。
“臣妾愿意一舞。”
鸾心朝帝后处作了一揖,又朝一旁的阮旭笑笑,这是感谢他愿意为她伴奏。
就说不愿意也没甚大碍,阮沛只得另外半句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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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服你了,这将你婶婶推到人前去献舞,我可告诉你,你婶婶在南烟还有个稍长你几岁的幼弟,还是个暴脾气,小心哪天他到北境来找你报仇,将你绑了换做女儿装,也往夜宴舞池里舞上一曲。”
阮淇揪着薛郯的小脸,唬他道,心里也是纳闷,薛郯年纪虽小却自来清高,除了阮沛,都不大搭理人,初见夜鸾心,竟然对她如此有兴趣。
“这可不是寻常作舞助兴,如今是北境对南烟国技有了微词,夜鸾心此时献舞可称得上是为国献艺,倘若明明身怀技艺,却将他国人的侮辱置之不理,怎配作一国公主?”
薛郯边说边想,齐王真讨厌,别人献舞,他凑什么热闹,非要伴奏,以前可不见他对这种皇室夜宴如此上心。
鸾心换了一身烟罗紫纱裙,卸下了头饰,只在发侧簪了双鱼金步摇。
莲步轻移,走到舞池中间,朝边上持琴等候的齐王一拜。
随后曼妙的琴声从齐王指尖流淌而出。
南烟公主夜鸾心于北境的宴中独舞,在这已经有些微凉的晚夏夜风中徐徐展开。
鸾心记得曾在及笄之日扮作男子在父皇和弟弟面前舞过《陟岵》。
那日父皇赞她扮作男子有英气,不过一曲《陟岵》舞罢,父皇悲喜莫测,半响才道:
“此舞乃思念亲人之作,如今父亲兄弟就在跟前,此舞不好,换别的罢。”
那时鸾心只爱这舞曲雄浑,扮作男子作舞正好,并不将父皇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不过一年,鸾心就远嫁于斯,不禁心中些许悲凉。
阮旭瞧着鸾心呈上的曲目,愣怔良久。
《采蘋》讲新妇入宗祭祖;《葛覃》赞归宁之乐;《樛木》颂新夫之德。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阮旭想着,暗叹道,怎么会不聪慧呢?
《采蘋》曲起,众人的目光在鸾心舞动的肢体、曼妙的舞步中愈发灼灼,鸾心身形娇美,肌体柔韧非常,本就是练舞奇才,又有不错的武艺底子,挥起水袖来,时而柔曼似水,时而冲力十足。
一时间随着鸾心的飞身旋转,周身的丝带围着她轻盈的体态打着柔和的圈,将她绕在中间,恍若神仙妃子。
鸾心想起自己曾偷偷在太学后院的花墙边枫树下为聂云昭舞《采葛》,彼时初尝爱情滋味竟不懂得矜持羞怯,边吟唱边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