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9)
长亭就要回来了,作为母亲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儿子自归来的一刻起就避无可避地摇卷入朝堂纷争了,祸福难辨。
宸妃或悲或喜,神思恍惚。
“你皇兄还到好,他自来就比你聪明,反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母妃少些劳心费神之事啊,方才你父皇提及你的婚配之事。素日里一副嘴甜乖巧的女儿家性子,怎么到了御前倒笨嘴拙舌的,方才怎不顺着你父皇的意思,好歹撒撒娇多提一两句,好让你父皇多上上心。你父皇最吃你撒娇那一套了。”
宸妃悠悠叹了口气,抬手顺了顺绮珠的散落的鬓发。
“母妃自然是知道女儿心意的,在父皇面前有什么好提的,若嫁不得如意郎君,绮珠嫁谁都一样。”
绮珠语气滞了滞,嘴角颤了颤,眼神有了些许涣散。
“天下不是只聂云昭一个好男儿,此次骑射比武,母妃瞧着那年赫就不错。”
宸妃立直了身体,眼神凌厉地撇过绮珠,语气森严又无奈,女儿人前乖巧,可这背地里的执拗让她这做母亲的束手无策。
“那年赫一介蛮子武夫,怎能跟翩翩公子云昭哥哥比?”
绮珠嘟着嘴,扭过头,泄愤似地抿紧了嘴唇。
“绮珠,如今,南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聂云昭已是你半个姐夫,你及笄之礼就快到了,收收心,偌大的皇宫就得两个公主,没了聂云昭,多少公子哥任由你选。”
宸妃耐着性子柔和声音里满是宠溺和疼惜。
“她的她的,什么都是她的。”
绮珠愣怔了片刻,趁眼泪还没涌出,捂着耳朵跑出了殿门。
宸妃见女儿跑远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呆坐良久,回过神,才想起什么,悄悄掏出偷藏袖中的纸笺。
展笺一览。
上面“明日亥时三元回廊”的字迹让宸妃额角的青筋蓦地凸起,多少年了,每每得到这样的命令还是让宸妃紧张到喘气。
宸妃按捺住起伏的心绪,良久回过神,望着窗外流泻的日光,远远传来绮珠训斥下人的尖刻女声。
绮珠啊……母亲什么都可以尽力为你寻来,就是这聂云昭……此生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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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将近,一缕南风夹杂着暖意和湿气,轻柔地拂过北境都城映天。
这缕风捎带来的缠绵质感,笼着刚从寒冬中舒醒古来的映天城,热气和湿意急速地扩散开来。
于是映天人化了雪,换了衣,有了雨,开了田。
在一个新春雨滴落尽,苍穹湛蓝千里的惬意正午,北境两位皇子却躲在北境皇后寝殿-昭阳宫偏门的大榕树下,踟蹰了整整半个时辰,来来回回低踱步,可这内殿的大门就是迈不进去。
北境王皇后对自己的一双儿子在偏门鬼鬼祟祟的行径自然毫无所知。
昭阳宫里此时云集了整个北境皇室的御医和宫外各大医馆的名医。
他们排着长队,啜着宫人们奉上的茶水,嗑着瓜子花生。
宫里的御医和宫外的名医互相熟络非常,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亲密无间,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热闹的称兄道弟。
此等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正是偏门的两位嫡皇子想要全力避免的。
逃往南烟一月有余,没想到,回来正赶上这一出。
北境王皇后对用药养生之术格外痴迷,每年新春伊始便会召集上百位名医进宫请脉,过问一年养生之法。
这已经成为北境皇宫的惯例。
按照皇后立的规矩,本是每年逢春分之日开始看诊。
今年一双儿子刻意择了三月往南烟去了,王皇后自然知道儿子们在躲,故意拖到了四月。
使了点儿手段,从个驿站得到了儿子们的大致归期,利落地将看诊的日子定在两个儿子进宫请安这一天,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想到待会儿母后会让上百个名医挨个为他俩请脉,挂着望闻问切的旗号,肆意摆布他俩的身体,而如此这般被御医们搞得像耍猴似的场景要整整持续三日,轮遍上百位名医,阮淇就冷汗直发,双腿发虚。下意识念咒一般,不断怂恿阮沛逃走。
“母后把会诊延后至今,这是铁了心等着你我呢,选在我俩请安之日,这是示威呢,雷霆之势表示对于你我南烟之行,她老人家非常不满。”
道理阮沛都懂,可就是不想进去,想象那些摸过无数病患的名医们的脏手,待会儿要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阮沛似要作呕。
“双儿给两位殿下请安,皇后娘娘让二位爷进去呢。”
王皇后的贴身婢女双儿,脸上一抹红晕,含羞带笑地屈膝向两兄弟见礼,起身后跟在两人后面,偷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娘娘传话说,二位爷先进来,万事好商量。”